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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四十八

仁宗皇帝

  

外郡寇贼

  庆历三年五月癸巳[1],京东安抚使司言:本路捉贼虎翼卒王伦等杀沂州巡检使、御前忠佐朱进以叛。遣东头供奉官李沔、左班殿直曹元喆、韩周往捕系之[2]。

  六月癸丑,知谏院欧阳修言:『今沂州军直王伦所过楚、泰等州,连骑扬旗,如履无人之境,而巡检、县尉返赴贼召,其衣甲、器械皆束手而归之。假如王伦周游江海之上,南掠闽、广而断大岭,西入巴、峡而窥两蜀,杀官吏,据城邑,谁为捍御者?此可谓腹心之大忧。为今计者,必先峻法令,法令峻则人知所畏,自趋击贼。请自今贼所经州县,夺衣甲官吏并追官勒停,巡检、县尉仍除名。且如知州,本号郡将,都监、监押专领兵在城,若贼入而不能捕,知州亦勒停,都监、监押仍除名。若贼发而朝廷别差捕获,其本界巡检、县尉仍坐全火不不获之罪。贼多于所领兵士弓手者差减之。县尉比多新进少年,皆不能捉贼,虚陷罪罚,宜下流内铨别议选择之格,重赏罚以诱之。自来所差巡检下兵士不肯捉贼,又多为州县之患。欲请先选能捉贼使臣,令其自募兵卒,不拘厢、禁军。欲指名抽射者亦听。凡都监、监押、巡检因贼除名者,仍勒从军自效,俟破贼日,则许叙之。』诏送枢密院施行。

  甲子,右正言余靖言:『朝廷所以威制天下者[3],执赏罚之柄也。今天下至大,而官吏弛事,细民聚而力盗,贼不能禁止者,盖赏罚不行也。若非大设堤防,以矫前弊,则臣忧国家之患不在外裔,而起于封邑之内矣。南京者,天子之别都也,贼入城斩关;而入解州、池州之贼不过十人,公然入城劫掠人户;邓州之贼不满二十人,而数年不能获。又清平军贼入城,失主泣告,而军使反闭门不肯出。所闻如此,而官吏皆未尝重有责罚。欲望盗贼衰息,何由可得?今京东贼大者五七十人,小者三二十人;桂阳监贼仅二百人;建昌军贼四百余人,处处蜂起,而巡检、县尉未知处以何罪?当职大臣尚规规守常,不立法禁,深可为国家忧。且以常情言之,若与贼斗,动有死亡之忧,避不击贼,止于罚铜及罚俸。谁惜数觔之铜,以冒死伤之患哉?乞朝廷严为督责捕贼赏罚,及立被贼劫赀、亡失器甲、除名追官之法。』从之。

  七月乙亥,江淮制置发运司言:捕杀军贼王伦于和州。伦初起沂州,欲寇青州,不得入,遂转掠淮南,所向莫敢当。京东安抚使陈执中遣都巡检傅永吉追之,制置发运使徐的督诸道兵合击。伦至历阳,兵败被杀,历阳县丁壮张矩等得其首级,的具以闻。

  八月辛亥,赏捕杀王伦之功,和州通判、都官员外郎李熙古等迁擢有差。谏官欧阳修言:『自和州奏破王伦之后,更不讲求御贼之策[4]。』又曰:『上下已有偷安之意,殊不知前贼虽灭,后贼更多。』又曰:『臣近曾求对便殿,伏蒙陛下语及贼事,忧形于色。及退,见宰辅闲暇从容天下之事,深可忧矣。今建昌、桂阳贼数不少,想其为害,必甚王伦。』辛酉,诏:『陕西比有贼张海、郭邈山,群行剽劫,州县不能制。其令左班殿直曹元喆、张宏、三班借职黎遂领禁兵往捕之。』

  九月,群盗张海等方炽。庚午,以监察御史蔡禀为京西安抚,往督捕之。诏诸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及诸州长吏举所部兵马都监及监临场务使臣有材勇堪任巡检者以名闻。若捕贼有功,不次迁擢之。丁丑,群盗晨入金州,劫府库兵仗,散钱帛与其党及贫民。知州、比部员外郎王茂先将兵二十四人御之,既不敌,遂走城外,群盗恣行掠夺,日暮乃出城去。茂先具以闻。枢密副使富弼言:『臣前日曾具札子,奏乞于京西路择要害数州屯聚兵马,以为诸处声援,此最急务,宜速施行。臣又思京西诸州长吏皆非其人,如襄、邓、唐、汝、光、随、均、房、金、商、安、郢等十余州,尽是贼盗。见今往来之处,长吏尤须得人。伏乞先选转运两人,径令往彼体量诸州长吏,不才及赃滥老病者急罢之,令于辖下通判或知县中保举人权充知州[5],如不足,则朝廷下审官院选差人填补。知州得人,则就令选部内知县、县令。昔前汉宣帝时,渤海群盗起,帝选能治之者,丞相举龚遂,至郡,盗贼悉平。后汉安帝时,朝歌县盗贼屯聚,连年未获,乃以虞诩为朝歌长,贼遂骇散。此是两汉时,一郡一县有贼,只得龚遂、虞诩两人为守、宰,自然破灭之验也。今且以襄、邓十余州论之,其知州、知县、县令皆庸谬懦怯寻常之人,盗贼所到,如入无人之境。巡检、县尉又一一不堪使,贼不猖狂自恣,复何为哉?』又曰:『臣所乞选差京西之转运、知州、知县不可稽缓,盖扰攘之际,全藉有才谋转运使往来按察经营,又藉逐处知州、知县谨守城池,安集百姓,及设方略驱除寇盗,其余有朝廷意所不到、指挥不及者,其良守宰必自能就便处置,不至失事。州县既各得一人,又得要郡所屯之兵掎角救应,则盗贼不难擒捕矣。』欧阳修言:『昨自军贼王伦败后,曾极言论列,恐相次盗贼渐多,乞朝廷早为备御。凡为国家忧盗贼者,非独臣一人,前后献言者甚众。为大臣者又无擘画,果致近日诸处盗贼纵横。自淮南新遭王伦之变,今京以西州县又遭张海、郭邈山等劫掠焚烧。桂阳监昨奏蛮贼数百人,夔峡、荆湖各奏蛮贼皆数百人,解州又奏见有未获贼十数人,滑州又闻强贼三十余人烧劫沙弥镇,许州又闻有贼三四十人劫椹涧镇,此臣所闻目下盗起之处如此纵横也。』又曰:『今见在贼已如此,后来贼必更多。若不早图,恐贻后悔。臣计方今御盗者不过四事,一曰州郡置兵为备,二曰选捕盗之官,三曰明赏罚之法,四曰去冗官用良吏,以抚疲民,使不起为盗。此四者,大臣所忽,以为常谈者也。然臣视今朝廷于此四者,未有一事合宜。伏望圣慈严勅两府大臣,问其舍此四事别有可为,苟无他术,则此四者宜可施行。』

  十月丙申,诏利州路转运司如闻群盗入金州劫居民,其令梁、洋二州出兵邀击之。枢密院言:『诸路知州带提举兵甲盗贼处,若素无材力及弛慢昏耄者,请择两省以上或尝历转运使、提点刑狱官代之,仍令体量所属都监、巡检、县尉等不任事者,以名闻。』从之。知光化军韩纲性苛急,不能拊循士卒,戊戌,军士邵兴率众盗库兵欲杀纲,纲踰城逃,载其家小舟,沿汉而下,官吏亦皆逃去。兴等遂焚掠居民,劫其指挥使李美及军士三百余人趣蜀道。李美老不能行,自缢死。

十一月。初,光化军贼邵兴帅其党趣蜀道,遇华、商、虢等州提举捉贼上官珙,杀之,又败兴元府兵于饶风岭。本府军校赵明以众降,乃自州北循山而西,捉贼使臣陈曙领兵追击,兴于壻水及其党皆就擒。壬午,诏并凌迟处斩。

《韩琦家传》云:琦遣秦州将官王子方邀杀。今不取。

  韩琦既至陕西,属岁大饥,群盗啸聚,商、虢之郊,张海、郭邈山、党君子、范三、李宗者为之渠,率众相合,涉西京界,劫掠州县,环绕虢州庐氏之东、洛阳长水之西,胁从者仅千余人。继而光化军宣毅叛卒五百余人,邵兴为之长,至商於滾口,众已千余人,与上官珙战,珙死之,余军以失主将,悉溃散于蓝田,藏匿山谷间。邵兴又距百里揭榜,招诱本州铸钱监兵约二千人,皆鄜延、泾原失陷主将正军及鼎、澧、岳、鄂累作过配隶籍中者。商、虢、蓝田驰急报于延、雍,而帅臣未有所处。琦寻遣属官乘传往商於料简钱监役兵,其旧系缘边禁军,即令却归元配州军,仍隶籍,鼎、澧、鄂、岳州壮健役兵,并押赴陕府,填龙猛、龙骑壮勇阙额。邵兴诱致之谋遂不得行。又遣内侍黄琮、范迁赍宣抚司榜收集上官珙下散军,谕以免罪归所属,仍召谢云行等将沿边土兵入山捕张海等。邵兴以无援,窜入兴、洋界被杀;张海等相继歼衂,擒捕余党殆尽,关辅遂安堵矣。

四年二月壬寅,以东头供奉官陈曙等迁职有差,赏诛贼之功也。

西边属羌之乱

天圣三年六月丙寅[6],令泾原路置保塞五井川以捍西寇,仍自今有内附者,非先陷蕃军民边吏毋得受[7],及环、原州属羌内寇。癸酉,命工部郎中、龙图阁待制范雍为陕西缘边量度安抚使,客省使曹仪副之。先是,知环州翟继恩擅配州界熟户买粮草,因纵人入诸族帐催督。羌性愚鄙,初不知粮草数目,催督者恣为奸欺,诛求倍常,小不如意则鞭挞随之。首领厮铎论有过,逃去复归,泾原蹈都钤辖周文质与部署王谦、钤辖史崇信共议斩厮铎论,且加凌迟。诸族帐皆惊疑,遂传箭相结,抄掠堡栅。文质等与知渭州史洵美议放还质子招抚之,更缮治兵器为攻讨计,贼益恐。别部首领撒逋渴又率其族千余以叛,环州诸族咸起应之,大为边患。

翟继恩事据赵珣《聚米图经》,《实录》、《会要》、国史并不载。珣以厮铎论为撒陁龙,今从《实录》、《会要》。国史赵振传以散谒为薛适歌,与博文传不同,今从博文传。盖博文传亦见于《实录》,而赵振则《实录》无传也。凌持厮铎论修治兵器,据《会要》,《实录》但载厮铎论及放还质子,国史俱不载。王傅文传所称曹玮曰敏治边平寇事,皆不合,当考。

七月戊子,环庆路钤辖王怀信言:蕃部嵬逋等九百三十五户内附。辛卯,以环州洪德寨主、左侍禁、閤门祗侯赵振为内殿崇班。羌乱始作,王怀信分兵数千属振游奕,振屡捷,从数十骑诣怀信,遇贼十倍,射殪数十,余悉退走,而怀信与泾原都钤辖周文质拥重兵逗留大板寨,不即掩捕。既逾月,贼数万众复围平远及定边、合道、石昌等寨,都监内殿崇班閤门祗侯开封赵士隆、龙卫右第三军都指挥使梧州刺史杜澄死焉。振引兵由别道力战,抵平远寨,夺取井泉,七日夜,率敢死士破围,斩首数千级,而诸将救他寨亦尽力,贼势不敌,乞兵于赵德明,德明守境不应,乃请和,西边以平。振,归信人也。

赵振本传载振事差详,诸将救他寨及贼求援于夏人并略。今取振子珣所为《聚米图经》注附益之,庶知羌乱始末。振本传及《图经》并称救平远寨,而《实录》乃云救洪德寨。《王博文传》:『属羌撒逋渴以族帐数叛,既又寇原州柳泉镇、环州鸽泉寨,梧州刺史杜澄、内殿崇班赵世隆战没。』寨名又与此不同,当考。

  辛丑,诏:『环州蕃部内附前后以万计,宜给土田处之,仍戒边吏自今毋得妄纳降者。』丙午,诏陕西边户为羌所扰者蠲秋租,复役二年,从安抚使范雍之请也。丙辰,赐泾原、环庆路曾经战守诸军缗钱有差。

  八月乙亥,贬泾原路左钤辖、左骐骥使、惠州团练使、入内副都知周文质为右率府率、衡州安置,泾原路部署王谦、钤辖史崇信并免劾差替,知渭州马洵美罚铜三十斤,移别州。先是,遣太常博士张仲宣、右侍禁閤门祗侯丁保衡就陕州鞫文质等,狱具,有司断文质当徒二年半,公罚当减,赎铜四十斤,特命窜责之。

  九月,马军都虞候、端州防御使康继英为泾原路副都部署,兼知渭州。继英以戎人虽内附而终蓄奸谋,乃大索其尝反覆者,悉荡除之,由是名震西边。范雍还自陕西,言:『蕃部因罪罚羊者,旧皆输五百,比责使出羊,而蕃部苦之。自今请复令输钱。其罪轻者,约以汉法赎铜。』从之。庚寅,右率府率、衡州安置周文质除名、白州编管,环庆路钤辖、内园使、荣州刺史、内殿押班王怀信除名、连州编管。文质既远贬,而内侍张怀德又以大板寨拥兵玩寇之状闻,故与怀信再加窜绌。

桂阳蛮猺之叛

庆历三年九月丁丑,湖南转运言:桂阳监蛮猺内寇。蛮猺者居山谷间,其山自衡州常宁县属于桂阳,郴、连、贺、韶四州环行千余里[8],蛮居其中,不事赋役,谓之猺人。初,有吉州人黄捉鬼,与其兄弟数人皆习蛮法,往来常宁,出入溪洞,诱蛮众数千人盗贩盐,杀官军,逃匿峒中。既招出而杀之,又徙山下它处。至是,其党遂合五千人出桂阳蓝山县华阴峒,害巡检李延祚、潭州都监张克明,诏发兵捕击之。

按:欧阳修明年三月疏,余靖明年五月疏。杀黄捉鬼,乃提刑邵饰、知衡州陈执方也。

  十月乙未朔,右谏议大夫、知江宁府刘沆为龙图阁直学士、知潭州,经制蛮事。戊申,知岳州杨畋提点荆湖南路刑狱。时方攻讨蛮猺,命畋督之。

十二月乙巳,桂阳监言:猺贼九百余人复寇边。湖南攻讨蛮猺,久之不克。己酉,诏转运司郭辅之等,如未能以兵剪除,即便招抚之。杨畋至湖南,乃募才勇深入峒讨击。然南方久不识兵。士卒多畏慑,及战孤浆峒,前军却[9],大兵悉溃。畋踣岩下,藉浅草得不死,卒厉众平六峒。

杨畋兵败孤浆峒,不得其时,此见本传附见。招抚后或因畋兵败,遂命辅之招抚也。当考。卒厉众平六峒,当是四年冬末五年春初事。

  四年正月丁亥,金部员外郎周陵为司勋员外郎、荆湖南路转运按察使[10]。蛮猺未平,更命陵往治也。

  三月乙丑,以殿中侍御史会稽王丝为荊湖南路体量安抚、提举捉贼。

  甲戌,赐湖南路捕击山猺军士缗钱,仍遣内侍赍手诏体量捉杀次第以闻。谏官欧阳修言:『臣风闻湖南蛮贼近日渐炽,杀戮官吏,锋不可当,虽差杨畋锐于讨击,与郭辅之异议,不肯招降。又王丝去时,朝廷亦别无处分,虑丝到彼,与畋同谋。盖蛮贼止可招携,卒难剪扑,而畋等急于展效,恐失事机。今深入而攻,则山林险恶,巢穴深远,议者皆知其不可。若以兵外守,待其出而击之,则未见其利。盖以蛮所在依山,在衡、永、道州、桂阳监之间,四面皆可出寇。若官军守于东,则彼出于西;若官军守于南,则彼出于北;四面尽守,则用兵太多;分而邀之,则兵寡易败。此进退未有可击之便也。今正蛮已为邓和尚、黄捉鬼兄弟所诱,其余山民莫猺之类,亦皆自起而为盗窃。闻常宁一县殆无平民,大小之盗一二百火。推其致死之因,莫猺之俗,衣服、言语,一类正蛮。黄、郑初起之时,捕贼官吏急于讨击,逢蛮便杀,屡杀平人,遂致莫猺惊惶。以此言之,则本无为盗之心,固有可招之理。然欲诸盗肯降,必须先得黄、邓。昨邵饰等初招黄捉鬼之时,失其恩信,致彼惊逃,寻捕获之,断其脚筋,因而致死。今邓和尚等若指前事为戒,计其未必肯降。如云且招,终恐难得,必须示以可信之事,推以感动之恩。若得黄、邓先降,其余指挥可定。』修又言:『臣风闻杨畋近与蛮贼斗敌,杀得七八十人首级。仍闻入彼巢穴,夺其粮储,挫贼之锋,增我士气。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谋虑事机,宜思久远。窃恐上下之心急于平贼,闻此小捷,便谓兵胜,不能镇静,外示轻脱。其间二事,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赏,一曰谓其可杀更不肯招。苟如此,则计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云云。今于未了之间便行厚赏,则诸处巡检、捕盗官等见畋获赏,争杀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战得功,坚执不招之议,朝廷亦恃畋小胜,更无招辑之心,上下失谋,必成大患。其杨畋等,伏乞且降勅书奖谕,授与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赏。』

  五月,余靖言:『闻蛮贼黄捉鬼等诣衡州请降,知州陈执方既已纳之,寻差役官就驿勘问,贼惊走,因捕杀之。至于余党,虽欲归降,怀疑不信,此皆中外措置乖错之所致也云云。亦当追罪执方,乃能招抚。』

  六月丁酉,降勅榜下知潭州刘沆招谕桂阳监蛮贼,有来首身者,并与等第推恩。

  九月丙子,殿中侍御史、荆湖南路体量安抚王丝为侍御史、广南东路转运按察使兼本路安抚。丝在湖南凡十月,蛮既衰息,乃徙广东。

  十月,知潭州刘沆大发兵,以勅榜至桂阳监,招降叛蛮二千余人,使散居所部。癸丑,以蛮首邓文志、黄文晟、黄士元并为三班借职。

  十一月,谏官余靖言:『臣窃闻湖南贼人首领黄四、邓和尚等各已归降,又闻奏蛮首千余人打劫宜章县,放火杀掠者。臣初以湖南州军山险之处即是蛮獠,譬如蜂蚁,若就巢穴安其棲息,不生惊扰,必不肆毒于人。其间蛮人亦有不曾作过,一例遭官军就居处杀戮,必然怀恨,未肯归降。伏缘自古招抚山贼,必先恩信,如治乱绳,缓乃可解。今杨畋锐于杀伐,蛮人必不相信。臣累曾奏陈,乞抽回杨畋,乃能令蛮贼尽类归降,未蒙朝廷指挥,必是大臣曾与保任,所以不肯移易。虽畋曾经边任[11],身耐劳苦,与招抚蛮贼事体了不相同,但移杨畋却与近边差遣,别以恩招抚蛮贼,使其降附,不可恐畋之怨而不忧贼之疑而不降也(邓文志、黄文晟、黄士元当是黄四、邓和尚)。

  五年二月己亥,提点荆湖南路刑狱、殿中丞杨畋为太常博士,赐五品服,前转运使、司勋员外郎周陵、同提点刑狱、内殿承制、閤门祗侯王翌降勅书奖谕,并以招降蛮寇有劳也。癸丑,桂阳监言:黄捉鬼余党唐和尚复内寇。

  三月癸未,诏荆湖南路安抚、转运、提点刑狱司应蛮事申覆不及者,听便宜从事。

  八月,唐、邓等州都巡检使、礼宾副使宋吉为荆湖南路捉杀蛮贼。

  九月丁酉,湖南安抚使刘沆言:『与提点刑狱杨畋等八路人讨蛮猺,破荡挑、油平、能家等处巢穴。广勇副都头夏吉等四十八人、诸军十将至长行兵八百八人,各捕首级有差,请递迁一资,仍加支赐。』从之。其应募进士区有邻等十四人,并录以官。

  十月戊寅,诏:『如闻湖南猺贼余党欲降,其令本路罢出兵攻讨,及告谕逃者复归旧处,仍令州县抚存之。』时唐和尚等犹未就执也。

  十二月。先是,桂阳监蛮猺唐和尚等复入寇,与礼宾副使胡元、右侍禁赵鼎、三班差使殿侍王孝先战于蓝山县华阴洞口,元等死之。庚申,以右谏议大夫刘夔为龙图阁直学士、荆湖南路安抚使、知潭州。壬戌,降知潭州、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刘沆知鄂州,提点刑狱、太常博士杨畋知太平州。癸酉,新知潭州刘夔言:『唐和尚等比经胡元败后,益聚众生,疑恐转为边患。乞降空头宣命十道,欲招安,与捕逐处溪洞首领。』从之。戊寅,开封府判官、祠部员外郎益都周沆为荆湖南路转运使,代周陵也。

  六年正月丙申,诏道州、桂阳监猺贼未息[12],权置都巡检使一员。

  二月,周沆言:『蛮猺骤胜方骄,未易怀服,宜须秋冬进兵。蛮地险气恶,其人骁悍,善用铤盾,北军不能与之角。请选邕、宜、融三州澄海、忠敢知其山川、习其技艺者三千捣巢穴,余兵络山足,出则猎之。俟其势穷力屈,然后招抚。』朝廷用其策,卒平蛮寇。

  三月丙戌,诏:『荆湖南路钤辖、宫苑使蒋偕令特选经制蛮猺事宜,其务宣布恩信,以招怀之。若犹拒命,即出兵掩捕,毋得过行威虐。』

  四月壬申,以湖南都监、供备库副使宋守信兼知桂阳监,候猺贼平乃罢。

  五月乙酉,知潭州刘夔言:击败唐和尚于银江原。夔初至,遣人谕蛮酋使降,不从,乃出讨之。唐既败,遂进破其巢穴,蛮远遁去。

  十月乙巳,户部判官、祠部郎中崔峄为荆湖南路体量安抚。壬戌,湖南转运使周沆言:『指使辛景贤招降道州蛮党五十二户、二百九十五人。』诏其首领以次补授官职,仍令所部常抚存之。辛未,知桂阳监宋守信言:『猺贼啸聚千余众,为盗五六年,卒不能克者,朝廷不许穷讨故也。今衡州监酒黄士元颇知溪峒事,愿得敢战士千人引路,上下二百,优给金帛,使之捕逐,并令钤辖亓赞等合力以进。彼既势穷,必将欵附。』诏用其策,大发兵讨之。

  十一月癸未,广南转运司言:『湖南猺贼千余人寇英、韶州界。』朝廷既用宋守信策,大发兵讨猺贼,贼遁入郴州黄奔山,由赵峒转徙英、韶州界,依山自保,时出抄掠。丁亥,上谓辅臣曰:『猺贼侵扰州县,官兵多暴露之苦。其密谕主将,务加安恤。』

  七年正月,崔峄言:『太常博士杨畋常战孤浆峒下,人乐为用。今欲殄贼,非畋不可。』乃换东染院使、荆湖南路钤辖。

  五月丁亥,广南东、西路转运司傅惟几、高易简等言:『猺贼唐和尚愿贷粮米居保峒中,请勅荊湖南路钤辖杨畋趣赴连、韶州山下,共告谕之,使以兵械输官,质其亲属,仍请补为峒主。先给告下转运司。』皆从其请。己丑,补唐和尚、盘知谅、房承映、承秦、文运等并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监察御史、武骑尉,充峒主。知谅等,和尚党也。畋曰:『贼剽掠湖广七年,所杀不可胜计。今使抱资粮据洞山穴,其势必不久复乱。欲招贼出峒而赋以田。』与转运使异议,不听。明年,贼果复出阳山,畋即领众趋岭外,涉夏秋,凡十九战,乃溃。十一月壬午,湖南猺賊平。

校勘记

[1]癸巳 原本作『辛卯』,据《长编》卷一四一改。

[2]系之 原本作『久之』,据《长编》卷一四一改。

[3]朝廷 此二字原本作墨丁,据《长编》卷一四二补。

[4]讲求御贼之策 原本『讲』字上衍一『御』字,据《长编》卷一四二删。

[5]通判 原本脱『判』字,据《长编》卷一四三补。

[6]三年 原本作『二年』,据《长编》卷一○三改。

[7]陷蕃 原本『蕃』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三补。

[8]贺韶 原本作『贺诏』,据《长编》卷一四三改。

[9]前军却 原本『却』后有一墨丁,据《长编》卷一四五删。

[10]按察使 原本作『按察司』,据《长编》卷一四六改。

[11]畋 原本作『略』,据《长编》卷一五三改。

[12]未息 原本『息』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五八补。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四十九

仁宗皇帝

广蛮区希范内寇

  庆历四年二月。广西环州隶宜州羁縻,领思恩、都亳二县。蛮区希范者,思恩人也,狡黠颇知书。尝举进士试礼部,景祐末,与其叔正辞应募,从官军讨安化州叛蛮,既而希范击登闻鼓求录用。事下宜州,而知州冯伸己言其妄,编管金州,正辞亦尝自言功,不报,二人皆觖望。希范后辄遁归,与正辞率其族人与白崖山酋蒙赶、荔波峒蛮谋为乱,将杀伸已,且曰:『若得广西一方,当建为大唐国。』会有日者石太清至,因使人筮。太清曰:『君贵不过封侯。』乃令太清择日杀牛建坛,祭天神,推蒙赶为帝,正辞为奉天开基建国桂王。希范为神武定国令公、桂牧,皆北向再拜,以为受天命。又以区丕绩为宰相,余皆伪立名号,补署四十余人。

  正月丙子,率众五百破环州,劫州库,焚积聚。以环州为武成军。又破带溪寨,下镇宁州及普义寨,有众一千五百。是月癸卯,事闻,诏转运、钤辖司亟发兵捕击之,毋得深入。

  四月丁酉,京西转运按察使、虞部员外郎杜杞为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使兼安抚使。辛亥,诏广州发澄海军一千人屯宜州。庚午,以宜州捉贼、右侍禁李德用为閤门祗侯、宜融沿边巡检使。先是,德用韩婆岭击区希范,斩获甚众,俘伪将崔盈谭,获二人,故赏之。希范自是入保荔波峒间,出拒官军。

  七月丁卯,诏广西转运安抚司出榜宜州,有获区希范、正辞、蒙赶者,人赐袍带、钱三万、盐千觔。

  五年三月甲子,广南转运使杜杞言宜州蛮贼平。杞初至贞州[1],先遣急递以檄谕蛮,听其自新。比至宜州,蛮无至者。杞得州校吴香及狱囚区世宏[2],脱其械,与衣带,使入峒说谕,不听,乃勒兵攻破白崖、黄泥、九居山寨及五峒,焚毁积聚,斩首百余级,复环州,区希范与蒙赶散走。杞使香趣赶出降。杞谓将佐曰:『蛮依险阻,威不足制则恩不能怀,所以数叛。今特以穷蹙来降,后必复动。莫如尽杀之,以绝后患。』乃击牛马为蔓陀罗酒,大会环州,坐中伏兵发,擒诛七十余人,取五脏尽为图,释病厄被胁与非因败而降者一百余人。后三日,又得希范,醢以遗诸溪峒。

初,区希范入保荔波峒,间出与官军斗。及杞至环州,使摄官区煜[3]、进士曾子华、监押司官吴香诿其党六百余人,始与之盟,置蔓陀罗酒,中既昏醉,称呼起问劳,至则推仆后庑下。比暮,众始觉,惊走,而门有守兵,不得出,遂尽擒杀之。后三日,得蒙赶、区希范、区丕绩等十数人,剖其腹,缋为五脏图,仍醢之以赐诸溪峒。此《实录》所书也。今从杞本传。

  闰五月己亥,殿中侍御史梅挚等言:『广西转运使杜杞诱杀降蛮五百余人,失朝廷所以推信远人之意,宜劾其罪。』上置不问,诏戒谕之。礼宾副使陈珙等四十三人并行赏有差,录平蛮之功也。赐广西转运使杜杞、提点刑狱李永德器币有差。

七月,冯伸己为右武卫大将军、分司西京,讨蛮贼有功也。

淯井夷叛

  庆历四年四月丁巳,梓夔路钤辖司言:『泸州淯井监夷人攻三江寨。』诏秦凤部署司发兵一千人,及选使臣三人驰往捕击之。

  七月,梓州路转运司言:『泸州教练使生南招安将吏,受诱降淯井夷贼斗敖等,请

  并补三班差使、殿侍、淯井监一带招安、巡检。』从之。甲申,梓州路转运司言:『夷贼复寇三江寨,淯井监指挥使散直王用等领众击走之。』

  皇祐元年二月,梓夔路钤辖司言:淯井监一万余人内寇[4]。初,监户负晏州夷人钱,殴伤斗落妹,其众愤怒,欲报之。知泸州张昭信劝谕,既已听服,而清井监复絷婆然村夷人细令等,杀长宁州落占等十人,故激成其怒。诏知益州田况发傍郡卒,令梓夔路钤辖宋定亲讨捕之。

  六月,诏梓夔路钤辖司:『乃者淯井监夷人内寇,尝募药擊手白艻子弟随军,其所贷钱粮悉蠲之。』

  七月癸丑,赐知益州田况、梓州路转运司何知至勅书奖谕,梓夔路钤辖宋定、知泸州李道宁、泸州巡检孔道宁[5]、嘉眉州巡检陈遇、知淯井监刘继英、淯井监押费元庆、资荣州巡检李友忠[6]、王齐雄、梓夔路都监王楷、梓州都监张斌、遂州巡检王文质、简州巡检孔惟恭、梓州路走马承受翟文秀,或迁官,或加职,或减磨勘年,并以淯井夷人平也。

  三年三月,改泸州三江寨为宁远寨。婆娑寨为安夷寨。乙丑,龙图阁学士田况言:『乡者淯井监夷人连年攻围监城,水陆不通。益梓夔路钤辖司官军洎白艻子弟近二万人讨之,兵战死甚众,饥死者又千余人,盖由本监不得人致此。自今令转运、钤辖司举官为知监、监押,代还日特迁一资。』从之。

保州兵乱

  庆历四年八月。保州、广信、安肃军自五代以来,别领兵万人,号缘边都巡检司,亦曰天策先锋,以知州、军为使,置副二人,析所领率为三部,使援邻道。太祖尝用之有功,诏每出巡,别给钱粮以优之。其后州将不复出,内侍为副,数出巡,部卒遍得廪赐,军中以为不均。通判保州、秘书丞新昌石待举献计于都转运使张显之,仍请合三部兵更出入,季一出,即别给钱粮,余悉罢,仍请以武臣代内侍。时杨怀敏方任边事[7],尤不悦。巡检司云翼卒扬言为乱,知州、如京使、兴州刺史刘继宗心不自安,乃悉令纳私所置教阅器仗。会都监韦贵与待举射弓赌酒,而众辱之,贵凭酒慢骂曰:『徒能以减削兵粮为己功!』因激其众。是日给军衣,众遂劫持刀兵入牙门。待举挈家上城,出东门入无敌营。会继宗亦挈家至,与待举列无敌兵守关城,率神卫招收兵却入东门,以拒乱兵。既而转斗不敌,继宗、待举复上城避之,遂自下城。继宗渡城濠溺水死,待举藏鹿角中,为乱兵所害。众怨待举甚,揭其首,众射之。又疑走马承受刘宗言与待举同议,亦害之,始迫缘边巡检都监王守一为首,守一不从而死,乃拥韦贵据城以叛。礼宾副使兼閤门通事舍人、知广信军刘贻孙与走马承受宋有言临城谕叛兵,有欲降者。计未决而诸路进军来讨,遂复固守拒命。

按:保州兵乱乃八月初五日,始命富弼使河北,实以初五日受命,此时朝廷未知保州兵乱也。弼使河北,但欲修饰边备,未行而保州乱作,朝廷就委弼措置,弼缘此遂行,实非始谋也。其后弼有《辨谗札子》,却云因保州乱,坚乞得河北宣抚,盖小误。然事适同日,不妨便文。而范纯仁行状、苏轼神道碑及朱墨吏附传并云弼因保州平贼出,则误甚矣。今不取。

戊戌,枢密院言保州兵乱。诏遣入内供奉官刘保信驰往视之。庚子,命知制诰田况往保州城下相度处置叛军,仍听便宜从事。赐保州投来人员兵士特支钱。壬寅,降勅榜招安保州叛军,诏知雄州王德基牒报北界,以保州兵乱,本路方镇兵捉杀,恐缘边人户惊也。甲辰,赐保州城下诸军将校特支钱。甲寅,朝议以诸道兵集保州城下,未有统辖,因诏宣抚使富弼促行,往节制之心再降勅榜招安。仍令田况等且退兵,选人赍敕入城。若遂开门,一切抚存之;如尚拒命,则益兵进攻,其在营同居骨肉,无老幼皆杀之。先是,知定州王果率兵趋保州,攻城甚急。会有诏招安,贼不肯降,乘埤呼曰:『得李步军来,我降矣。』李步军,谓昭亮也。诏遣昭亮。是日,昭亮至,与田况同谕贼,贼终未信。右侍禁郭达径逾濠诣城下,谓贼曰:『我班行也。为我下索,就汝语。』贼乃下索,即援之登城。谓贼曰:『我班行也,岂不自爱?苟非诚信,肯至此乎?朝廷知汝非乐为乱,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使汝至此。今赦汝罪,又以禄秩赏汝,使两制大臣奉诏书来谕汝,汝尚疑之,岂有诏书而不信耶?两制大臣而为妄诞耶?』词气雄辨,皆相顾动色,曰:『果如此,更使一二人登城。』即复下索,召其所知数人登城。贼信之,争投兵下城,降者二千余人,遂开门纳官军。其造逆者四百二十九人,况具得其姓名,令杨怀敏率兵入城,悉坑杀之。

达本传云:范贵、史克顺、侍其臻据保州叛。按:此时但有韦贵,无范贵。又云:臻、贵自经。按:臻亦未尝死,不知本传亦何所据也,当考。今止用《记闻》所载事。李昭亮传云:昭亮从数十人叩城扉,袒示城上不以甲盾自蔽,为晓譬祸福,贼遂降。盖饰说。今从《记闻》。按《会要》亦云遣郭达入城谕贼,昭亮不当专此功也。

降卒二千余人悉分隶诸州,宣抚使富弼恐后生变,与都转运使欧阳修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使诸州同日诛之。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诸州有不从,为变不细。』弼悟,乃止。

朱史附传误以富弼为夏竦[8],今从苏轼所作欧阳修传。

工部郎中、直昭文馆、知沧州刘涣为吉州刺史、知保州。涣至逾月,云翼军士又谋反,居人皇恐。涣以单骑至,械其首恶诛之,一军帖然。

此据涣本传。按:云翼军叛,既诛之矣。涣至,又复谋叛,不知果否。涣不逾年徙登州,当考。涣知保州,乃此月癸丑。

九月辛酉,田况奏保州平。壬戌,诏保州官吏死乱兵而无亲属者,官为殡殓;兵官不从贼被害及战退,并优赐其家。近城民田遭践蹂者,蠲其租。河北都转运按察使、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张昷之落职知虢州。初,昷之闻保州乱,自魏驰至城下,召诸将部分攻城,使人谓怀敏曰:『不即来,当以军法从事!』既就坐,反以兵自卫。昷之曰:『诸将方集,独敢以兵随左右,岂欲反耶?』因此去卫者,故怀敏深恨昷之。尝密奏杀昷之,则贼降矣。会富弼力为显之辨,上意解,犹坐前事落职。

《记闻》云:初,怀敏与昷之不协,密奏贼于城上呼云:『传得张昷之首,我即降。』愿赐昷之首以示贼,宜可降。上从之,遣中使奉剑往军中斩昷之首以示贼。宣抚使富弼遇之,亟遣中使还,具奏曰:『贱初无是言,必怨雠者为之。籍令有之,若以叛卒故斩都转运头,此后号令,何由得行?』乃落昷之待制,降知虢州。按:以叛卒故斩都运使头,本朝固无此事,况仁宗之德乎?今不取。若谓怀敏深谴昷之,致令重贬,则可尔。

  知定州[9]、皇城使、贺州刺史王果降知密州,坐攻保州城多杀伤士卒也。乙丑,龙图阁直学士、右正言、知成德军田况为起居舍人,步军副都指挥使、感德军留后李昭亮为淮康军留后、知定州,洛苑使、晋州刺史、入内侍押班杨怀敏领通州团练使,赏平贼之功也。赠广信、安肃缘边巡检都监王守一为成州团练使,录其子三班借职怀懿为西头供奉官。保州沿边走马承受刘宗言为左千牛卫将军,录其子景贤为右班殿直。以右侍禁郭达为閤门祗侯。升保州第五指挥为云翼指挥。庚午,降权保州都监、西头供奉官韦贵为右侍禁[10]、监岳州茶盐酒税兼监州仓草场,权保州兵马监押、左班殿直侍其臻为右班殿直、监曹州仓,徙监保州屯田务、右侍禁贾世永监郓州仓,保州、广信军管界巡检、右侍禁史克顺[11]、泽州管界巡检保州指使三班奉职张渎决脊杖二十,刺配沙门岛。贵本刘从德家奴也,从德卒,以恩补班行,累迁西头供奉官、权保州广信安肃缘边巡检,至是,权保州都监。会兵叛,贵虽不能死节,然屡发奏城中,又趣乱军降。及城将平,里疑为内应,欲斩之,求哀得免。世永廨舍在南关城里,偶入城遇乱,遂被留。及田况以勅榜招谕,世永为乱卒遣出,见况,欲得走马宋有言入城乃开门,有言既不去,尝令世永复入城谕乱军。克顺廨舍在东关门,是日,领兵与乱军格斗,矢中其肩。渎,府谷人,应进士举,因府州防城免解,授长史,试方略,得三班奉职。韦贵既劝谕乱军,渎乃言:『我尝读法书,非可赦之罪也。』御史包拯言:『贵罪大责轻,如未欲便行严断,即乞于远恶处编管。』不从。乙亥,田况上保州城下官员有功者第一等三人,诏迁两资;第二等三人,迁一资;第三等二十三人,与减三年磨勘;第四等二十八人,第五等十五人,并赐银绢有差。

贝卒王则之叛

  庆历七年十一月戊戌,贝州宣毅卒王则据城反。则本涿州人,岁饥,流至贝州,为人牧羊。后隶宣毅军为小校。贝俗尝言: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初,则去涿,母与其诀别,刺『福』字于其背以为记,妖人因妄传福字隐起,争信事之,而州吏张峦、卜吉主其谋,党连德、济诸州,约以明年正旦断澶州浮梁,乱河北,会党人潘方净怀刃以书谒北京留守贾昌朝,事觉被执,不待期亟叛。时知州张得一方与官属谒天庆观,则率其徒劫库兵,得一走保骁捷营。贼焚门,执得一,囚之。兵马都监田斌以从卒巷斗,不胜而出。城扉阖,提点刑狱田京、任黄裳持印弃其家缒城,出保南关。贼从通判董元亨取军资库钥,元亨拒之,杀元亨,又出狱囚。囚有憾司理参军王奖者,遂杀奖。既而节度判官李浩、清河令齐开、主簿王滦皆被害,则僭号东平郡王,以张峦为宰相,卜吉为枢密使,建国曰安阳,榜所居门曰中京,居室、厩库皆立名号。改年曰德圣,以十二月为正月。百姓年十二以上、七十以下皆涅其面,曰贝军,破赵得旗帜,号令率以佛为称。城以一楼为一州,书州名,补其徒为知州,每面置一总管,然缒城下者日众,于是令守者五五为保,一人缒,余悉斩。初,变起仓卒,众莫知所为,元亨自天庆观促马驰还,坐厅事,贼党十余人擐甲露刃,排闼而入,左右皆奔溃。贼胁元亨曰:『大王遣我来索库钥。』元亨据案叱之曰:『大王谁也?妖贼乃敢弄兵乎?我有死尔,钥不可得也!』贼将郝用继来索愈急,曰:『库帑今日大王所有也,可不上钥乎?』元亨厉声骂贼,用遂杀之,贼争携钥去。城破获用,斩之以祭元亨。元亨,束鹿人也。贾昌朝遣大名府钤辖、内殿承制郝质将兵趋贝州。

  十二月辛丑朔[12],昌朝以贝州反书闻,内出札子下中书、枢密院,亟择将领往扑灭之,仍令澶州、孟州、真定府预设守备,毋至奔逸,其契丹贺正旦使当由它道至京师。王寅,遣宫苑使象州团练使入内押班麦允言、西京作坊使资州团练使王凯往贝州捕杀军贼,仍诏贾昌朝发精兵卫之。高阳关部署、马军都虞候、象州防御使王信闻贝州乱,亟领本路兵傅城下。甲辰,即以信为贝州城下招提都部署。丙午,河北转运司言:『贝州军民降者六百余人。』诏王信等:『军营在关城内而与为乱者,宜并行羁管之;非为乱者,常加晓谕,勿令忧疑。』是夜,有星大如缶,坠贼城中。丁未,诏:『诸道兵马已会贝州城下,令王信、麦允言、王凯、郝质速行攻讨。其转运使、提点刑狱官毋得与攻讨事。』庚戌,权知开封府、枢密直学士、左谏议大夫明镐为河北体量安抚使。壬子,诏:『访闻贝州城下军马多致杀戮,以邀功赏,其令贾昌朝及王信等严切约束,违者以军法从事。』癸丑,诏贝州有能缒索引官军致得城者,与诸卫上将军,赏钱一千贯。甲寅,知沧州、西上閤门使、荣州刺史高继隆为东上閤门使、知贝州,遣内侍何诚用赍敕榜招安贝州军贼。御史中丞高若讷言:『河朔重兵所积,今释贝州不讨,后且启乱阶,为四方笑。』不听。

  八年正月甲戌,度支副使、工部郎中郑骧权河北转运使,仍就贝州经度军须。乙亥,明镐言:贝州距闉火,斩守闉三班奉职李兴。初,贝州城峻不可攻,乃谋筑闉,度用工

  二万人,期三十日可与城齐,而贼亦于城上设战棚,与官军相当,名曰『喜相逢』。距闉将成,又为贼所焚,火三日不灭。既斩兴,乃用军校刘遵计,即南城凿地道而日攻其城,以牵制之。贝州民有汪文庆、郭斌[12]、赵宗本、汪顺者,自城上系书射明镐帐,约为内应,夜垂絙以引官军。既纳数百人,焚楼橹。贼觉,率众拒战。初,官军既登,欲专其功,断絙以绝后来者。及与贼战,兵寡不敌,与文庆等复缒而下。是夜,城几克。丙子,授文庆、斌西头供奉官,宗本、顺右侍禁。丁丑,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本路体量安抚使,枢密直学士、左谏议大夫明镐副之。镐督诸将攻贝州城,久不下,帝忧之,问辅臣曰:『策将安出?』彦博乞身往破贼,故遣彦博宣抚,而改镐为副。先是,枢密使夏竦恶明镐,恐其成功,镐所奏请,辄从中沮之。彦博既受命,因言军事中覆不及,愿得专行。戊戌,诏许彦博以便宜从事。入内供奉官李德和为走马承受。贝贼谋窃出,要劫契丹使,明镐牒知之,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门。壬午,贼果以三百人夜出,伏发,皆就获之。丁酉,以降空名告敕、宣头札子三百道下河北宣抚使,以备赏战功。是日,彦博至贝州城下。官军攻贝州城北甚急,贼兵尽锐御之,而南城所穴地道潜达城中,贼初不觉也。

  闰正月庚子朔,文彦博夜选壮士二百,衔枚由地道入,右班殿直曹竭等导之。既出登城,守陴者垂絙引官军,贼纵火牛,军稍却,军校杨遂援枪中牛鼻,牛还走,贼众惊溃,王则开东门遁。閤门祗侯张絪缘壕与战,死之。王信捕得则余党,保于村舍,皆焚死。则自反至败凡六十五日。遂,开封人也。

  辛丑,文彦博遣李继和来告贝州平,赐继和锦袍、金带。彦博请斩王则于大名府,夏竦言所获非真盗,当覆视之。乃诏以槛车送则京师。甲辰,曲赦河北,赐平贝州将士缗钱,战没者官为葬祭之。兵所践民田除夏秋税。改贝州为恩州。乙巳,诏恩州置旌忠寺以追荐军士,又设水陆斋于京师普安院。戊申,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文彦博为礼部侍郎、平章事,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明镐端明殿学士、给事中,马军都虞候、象州防御使王信为威德军留后,入内副都知、宫苑使、眉州防御使麦允言为昭宣使、遂州观察使,西京作坊使、资州刺史王凯为泽州刺史,东上閤门使、荣州刺史、知恩州高继隆为引进使、陵州团练使,崇仪副使、真定府路都监张忠为西染院使、资州刺史,自余兵官各以功次迁,京朝官选人预军期者六十人,都虞候至士卒八千四百人,第其功为五等,第一等一百六十人转五资,第二等三百人转四资,第三等三百人转三资,第四等六百人转二资,第五等一千八百人转一资,其余赐缗钱有差。赠马遂为宫苑使。遂,开封人。初隶龙卫军,补散直,改三班奉职,为北京指使。闻王则叛,中夜叱咤,晨起诣留守贾昌朝请击贼,昌朝因使将榜入城招降,贼盛服见之,与饮茶,遂谕以祸福,辄不答。遂将杀则,而无兵仗自随。时张得一在侧,遂欲其助己,目得一,得一不动,遂奋然起,投杯抵贼,扼其喉,击之流血,而左右卒无助者。贼党攒刃聚噪,至断其一臂,犹骂则曰:『妖贼,恨不斩汝万段!』执遂,缚而支解之。则仓卒被殴,伤病数日,乃起。事闻,上叹息久之。则既诛,乃追赠,封其妻为旌忠县君,赐冠帔,官其子五人。后得杀遂者,骁捷卒石庆使其子剖心而祭之。乙卯,武胜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贾昌朝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检校太师,进封安国公,以贝州平也。翰林侍读学士杨偕言:『贼发昌朝部中,至出大臣乃能平。昌朝为有罪,不当赏。』弗听。辛酉,降河北转运使、兵部郎中皇甫泌监青州税,提点刑狱、祠部员外郎田京监郓州税,前知贝州、四方馆使、附州刺史裴德舆追三官,为池州团练副使,前贝州钤辖、皇城使李昭度追三官,为濠州团练副使,贝州都监、内殿承制文吉除名,长流梅州,监押、右侍禁赵惟一杖脊,配沙门岛。泌、京坐贼发所部,德舆、昭度并以妖党结集久而不察也。文吉、惟一皆懦怯弃城,而文吉颇宣律。得以减死论。

  丙寅,磔王则于都市。丁卯,诛张得一,其弟兄悉坐降官,妻子论如律。得一以西上閤门使知贝州,视事八日而乱作,贼置得一州廨之西,日具食饮。初,贼取州印,语曰:『用讫却见还。』每见贼,必呼曰『大王』,先揖而后坐,坐必东向,又为则讲僭拟仪式。贼平,得一付御史台劾治,狱具,朝廷议贷死,中丞高若讷谓:『守臣不死自当诛,况为则屈乎?』得一坐弃市。得一既诛,其第当没官。翰林学士张方平言:『得一父耆,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得一。今妻子免缘坐,耆在,且子众,辄没其第,于法不类。』诏还之。

  二月甲戌,皇甫泌改知泽州,田京通判兖州。文彦博言:『恩州贼起,泌在河北,有供馈之劳。京到官未逾月,其家尝限贼,故复之。京初脱身趣南关,入骁捷营,抚士卒保州。振武兵焚民居欲应贼,京捕斩,乃定。贼遣其党崔象伪出降,京以其持妖言惑众,又斩以狥,由是营兵二十六指挥在外者皆慴服不叛,州民之居南关者,多与城中等,得不陷贼,京有力焉。京督士攻城甚力,贼系京妻子,乘城迫使呼曰:「毋亟攻城,城中将屠我辈矣!」京叱诸军益进攻,注矢仰射,杀其家四人。贼知京无所顾,乃牵妻子去。』寻以御史言其失察过轻,而忘家为国义重,不宜左迁,寻又改知江阴军。戊寅,右班殿直曹竭、真定府牢城指挥都虞候刘遵并为内殿崇班。贝州平,两人力居多,故优赏之。

三月丙午,赠恩州通判、国子博士董元亨为太府少卿,录其子沂为太常寺太祝。判官李浩子偃为县尉,俅南和尉,侃衡水尉。司理参军王奖子规觐清河令,齐开子康民、康功主簿,王奕子安宁、安世并为诸州司士参军。又赠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张絪为右领军卫将军。

亲从颜秀之变

  庆历八年闰正月辛酉。是夕,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等四人谋为变,杀军校,劫兵仗,登延和殿屋入至禁中,焚宫帘,斫伤内人臂。其三人为宿卫兵所诛,王胜者走匿宫城北楼,经日乃得而捕者,即支分之,卒不知其始所谋。枢密使夏竦言于上,请御史同宦官即禁中鞫其事[14],且言不可滋蔓,使反侧者不安。参知政事丁度言曰:『宿卫有变,事关社稷,此不可忍。固请付外台,穷治党与。』自旦争至食时,上卒从竦议。

争狱,据孙抃所作墓志并司马光《记闻》。

  甲子,降勾当皇城司、建宁军留后杨景宗为徐州观察使、知济州,皇城使、康州刺史、入内副都知邓保吉落副都知,为颍州钤辖,左藏库副使、通州团练使、入内副都知杨怀敏为文思使、贺州刺史,北作坊使、廉州团练使刘永年为洛苑使、英州刺史、蔡州都监,洛苑使、眉州防御使赵从约领陵州团练使,为濮州都监,供备库使、荣州刺史、带御器械王从善落带御器械,为曹州都监。从善等五人皆外迁,独怀敏领职如故,枢密使夏竦庇之也。先是,有诏释景宗等罪,御史中丞鱼周询、侍御史知杂事张昪、御史何郯等言:『殿庭所置宿卫,本为人主预备非常。今卫士自生变故,所为凶悖,意不可测。兼后来获余党最为要切,闻累传圣旨,令未得杀死而全不依禀,盖是本管臣僚惧见捕获之后勘得情理深切,所以容纵手下众人杀死,以图灭口,而轻失职之罪。情状如此,理无可恕。太祖朝,酒坊火发,本处兵士因便作过。太祖以本坊使副田处岩等不能部辖,并处极法。今乘舆咫尺,贼乱窃发,凶恶之状,无大于此。而居职者既不能察举,当宿者又不即擒捕,未正典法,何以塞公议?深恐朝廷法令从此宽弛。伏乞断自圣意,特降指挥,将应系勾当皇城及当夜直宿臣僚并等第重行黜降,用振威罚。所贵禁近之司不敢旷慢。』从善等既外迁,郯等又再具奏,乞罢绌怀敏,言:『伏缘卫兵窃发,凶悖至甚。怀敏适居官守,不能先发奸谋,致盗入宫闱,惊骇御寝,未行谴谪,深屈典章。乘舆所系至重,今文武多士以朝廷独宽怀敏,有心者无不愤激,有口者无不惊嗟,以至里巷愚民,亦皆腾沸。国家用刑,当示公共,不可以一近习,致失众心。』寻有诏:『怀敏落入内副都知,与在京差遣。』郯等又言:『怀敏与邓保吉俱是勾当皇城司,贼发之夜,怀敏正当内宿,责其旷职,合重一等。今保吉等例授外任,怀敏独留京师,刑罚重轻,颇为倒置。中外闻见,尤所不平。伏乞特从圣断,一例责授外任。』上令中书召郯等,谕以独宽假怀敏之故。郯等又言:『若当贼发之际,怀敏能于后殿即时捕获,犹可赎罪。今贼已入禁庭,通夕之间,陛下被此震惊,固亦甚矣。怀敏纵有先报之效,其可赎失察之罪乎?伏望陛下举祖宗之法,以塞公议;正左右之罚,以示无私。不惜出一怀敏,慰中外臣子之望。天下幸甚!』

  二月癸酉,文思使、贺州刺史、入内副都知杨怀敏落入内副都知,复为左藏库副使、通州团练使、滑州钤辖,始从御史之言也。

  

校勘记

[1]贞州 原本作『真州』,误。按:此蛮夷羁縻之州也,非淮南路之真州。据《长编》卷一五五改。

[2]区世宏 原本作『区世容』,据《长编》卷一五五改。

[3]区煜 原本『煜』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五五补。

[4]一万余人 《长编》卷一六六作『百余人』,似是。

[5]孔道宁 原本脱『宁』字,据《长编》卷一六七补。

[6]资荣州 原本脱『资』字,据《长编》卷一六七补。

[7]方任 原本作『万任』,据《长编》卷一五一改。

[8]误以 原本脱『误』字,据《长编》卷一五一注文补。

[9]定州 原本作『守州』,据《长编》卷一五二改。

[10]韦贵 原本作『韦贤』,据《长编》卷一五二改。

[11]史克顺 原本作『史克润』,据《长编》卷一五二改。

[12]辛丑 原本作『辛卯』,据《长编》卷一六一改。

[13]郭斌 原本作『郭赞』,据《长编》卷一六二改。

[14]宦官 原本『宦』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六二补。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

仁宗皇帝

广源蛮叛

  皇祐元年九月乙巳,广南西路转运司言:广源州蛮寇邕州。诏江南、福建等路发兵备之。广源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原,地峭绝深阻,产黄金、丹砂,颇有邑居聚落。俗椎髻左衽,善战斗,轻死好乱。其先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为酋领,互相劫掠。唐邕管经略使徐申厚抚之,黄氏纳职贡,而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蛮皆定。自交趾据有安南,而广源虽号邕管西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初,有侬全福者知傥犹州,其弟存禄知万涯州,全福妻弟侬当道知武勒州。一日,全福杀存禄、当道,并有其地。交趾怒,举兵虏全福及其子智聪以归。其妻阿侬本左江武勒族也,转至傥犹州,全福纳之。全福见虏,阿侬遂嫁商人,生子名智高。生十三年,杀其父商人,曰:『天下岂有二父耶?』因冒姓侬,与其母奔雷火洞。其母又嫁特磨道侬夏卿,久之,智高复与其母出据傥犹州,建国曰大历。交趾复拔傥犹州,执智高,释其罪,使知广源州,又以雷火、平婆四洞及思浪州附益之。然内忌交趾,居四年,遂袭据安德州,僭称南天国,改年景瑞。求内附,未即得,于是始入寇。

  十二月甲子,礼宾使、知桂州陈珙为洛苑使、广南西路钤辖,兼知邕州,左藏库使、广南东路都监陈曙为广南西路钤辖,兼知桂州。遣入内供奉官高怀政往邕州,与本路转运督捕蛮贼。

  二年二月丙戌,广南西路钤辖司请于邕州罗徊洞置一寨,以扼广源州蛮贼。从之。

  五月戊申,广南西路转运司言:『交趾发兵捕广源州贼侬智高,其党皆遁入山林。』诏本路严捕之。

  三年二月乙酉,广南西路转运司言:广源州蛮侬智高请内附。诏转运司与本路提点刑狱、钤辖司具利害以闻。初,交趾发兵讨智高,不克,转运使新喻萧固遣邕州指使丌赟往刺候[1],而赟擅发兵攻智高,为所执,因问中国虚实。赟颇为陈大略,说智高内属,乃遣赟还,奉表请岁贡方物。朝廷以其役属交趾,未听也。固言:『智高必为南方患,愿赐一官以抚之,且使抗交趾。』诏问固能保交趾不争智高,智高终不内寇,则具以闻。固言:『蛮夷如智高者,宜抚之而已。且智高才武强力,非交趾所能争而畜也。就其能争,而蛮夷方自相攻,吾乃得以间而无事矣。』朝廷讫不从固言。

萧固云云,据王安石墓志铭增入。

  三月癸酉,广南西路转运司言:侬智高奉表献驯象及生熟金银[2]。诏转运、钤辖司止作本司意,答以广源州本隶交趾,若与其国同进奉,即许之。

  四年四月。初,侬智高贡方物求内附,朝廷拒之。后复贡金函书以请,知邕州陈珙上闻,亦不报。智高既不得请,又与交趾为仇,且擅广源山泽之利,遂招纳亡命,数出弊衣易谷食,绐言洞中饥,部落离散。邕州信其微弱,不设备也。乃与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及其党侬建侯、侬志忠等日夜谋入寇。一夕焚其巢穴,绐其众曰:『平生积聚,今为天火所灾,无以为生,计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兵死。』是月,率众五千,沿郁江东下,攻破横山,寨主右侍禁张日新、邕州都巡检左班殿直高士钦、横州同巡检右班殿直吴香死之。

  五月乙巳朔,侬智高破邕州,执知州北作坊使陈珙、通判殿中丞王乾祐、广西都监六宅使张立。初,贼围城,珙令乾祐守来远门,权都监、三班奉职李肃守大安门,指使武吉守朝天门。张立自宾州来援,既入,珙犒军城上,酒行而城破,珙、立、乾祐及节度推官陈辅尧、观察推官唐鉴、司户参军孔宗旦皆被执,兵死者千余人。智高阅军资库,得所上金函,怒谓珙曰:『我请内属求一官,以统摄诸部。汝不以闻,何也?』珙对尝奏不报。索奏草不获,遂扶珙出。珙病目不能视,皇恐呼万岁,求自效,不听,并立、乾祐、辅尧、鉴、宗旦害之。立临刑大骂不为屈,逾月,其尸如生。而李肃、武吉、武缘令杨微之、支使苏从与贼党黄师宓有旧,获免。当智高未反时,邕州有白气出庭中,江水溢,宋旦以为兵象,度智高必反,以书告珙,珙不听。宗旦言不已,珙怒,诋之曰:『司户狂耶?』及智高破横山寨,载其亲往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无为俱死也。』既而贼执宗旦,欲任以事,宗旦叱贼大骂,遂被害。智高既得邕州,即伪建大南国,僭号仁惠皇帝,改年启历,赦境内,师宓以下,皆称中国官名。

《会要》云:改年端懿,今从正史。孔宗旦传云:及智高破横州,即载其亲桂州。按:五月一日邕州陷,宗旦被杀,八日乃破横州,传误也,当作横山寨,传盖因曾巩书,亦称横山寨,不云横州,不知何以如此,误,今改之。

  癸丑,侬智高入横州,知州秘书丞张仲回[3]、监押东头供奉官王日用弃城。丙辰,入贵州,知州秘书丞李琚弃城。庚申,入龚州,知州殿中丞张序弃城。辛酉,入藤州,又入梧州、封州,知藤州太子中舍李植、知梧州祕书丞江兹并弃城,知封州太子中舍曹觐死之。封州人未尝知兵,士卒才百人,不任斗,又无城隍以守。或劝觐避贼,觐正色叱之曰:『吾守臣也,有死而已。敢言避贼者斩!』麾都监陈煜引兵迎击贼,封川令率乡丁弓手继进。贼众数百倍,煜兵败走,乡丁亦溃,觐率从卒决战,不胜被执。贼戒勿杀,捽使拜,且诱之曰:『从我,得美官,付汝兵柄,以女妻汝。』觐不肯拜,且詈曰:『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岂从尔苟生耶?幸速杀我!』贼犹惜不杀,徙置舟中,觐不食者两日,探怀中印授其从卒曰:『我且死,若求间道,以此上官。』贼知其无降意,害之,至死詈贼声不绝。投其尸于江。时年三十五。壬戌,智高入康州,知州太子右赞善大夫赵师旦、监押右班殿直马贵死之。师旦,稹从子也。贼既破邕州,顺流东下。师旦使入觇贼,还报曰:『诸州守皆弃城走。』师旦叱曰:『汝亦欲吾走耶?』乃大索,得谍者三人,斩以狥,而贼已薄城下。师旦止有兵三百,开门迎战,杀数十人,会暮,贼稍却。师旦语其妻取州印佩之,使负其子以匿,曰:『明日贼必大至,吾知不敌,然不可以去。尔留死,无益也。』遂与贵部士卒固守城,召贵食。贵不能食,师旦独饱如平时。至夜,贵卧不安席,师旦即卧内大鼾。迟明,贼攻城愈急,左右请少避,师旦曰:『战死与戮死何如?』众皆曰:『愿为国家死!』至城陷,无一人逃者。矢尽,与贵俱还,据堂而坐。智高麾兵鼓噪争入,胁师旦,师旦大骂曰:『饿獠!朝廷负若何事?乃敢反耶,天子发一校兵,汝无遗类矣!』智高怒,并贵害之。癸亥,智高入端州,知州太常博士丁宝臣弃城走。

欧阳修、王安石作宝臣墓碑,皆称宝臣尝出战,有所斩捕,卒不胜,乃去。盖饰说也。

  丙寅,智高围广州。前二日,有告急者,知州仲简以为妄,囚之,下令曰:『有言贼至者斩!』以故民不为备。及贼至,始令民入城。民争以金贝遗阍者,求先入,践死者甚众,余皆附贼,贼势益张。壬申,命崇仪使、知桂州陈曙领兵讨侬智高。

  六月乙亥,起复前卫尉卿余靖为秘书监、知潭州,前屯田员外郎、直使馆杨畋为广南西路体量安抚、提举经制盗贼。后七日,靖改为广南西路安抚使、知桂州,后十日,畋召至都门,加起居舍人、同知谏院而遣之。庚辰,命同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内殿崇班、閤门祗侯李枢与知桂州、崇仪使陈曙同捉杀蛮贼,仍令广南东路转运、钤辖司发兵应援之,寻以曙为广南西路钤辖。辛巳,如京使、资州刺史张忠为广南东路都监。甲申,徙知广州、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仲简知荆南。朝廷但以简能守城,故有是命,不知广人怨之深也。是日,广端都巡检高士尧击侬智高于市舶亭,为贼所败。丙戌,命知越州、给事中魏瓘为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广州,给禁卒三千使往[4],且听以便宜从事。洛苑副使兼閤门通事舍人曹修为广南西路同体量安抚、经制盗贼。庚寅,广、惠等州都大提举捉贼、西京左藏库副使武日宣、惠州巡检、左侍禁魏承宪击侬智高于广州城下[5],死之。

  七月丙午,命知桂州余靖经制广南东西路盗贼。初,魏瓘筑广州城,凿井畜水,作大弩为守备。及侬智高攻城甚急,且断流水,而城坚,井饮不竭,弩发辄中,中辄洞溃,贼势稍屈。知英州晋江苏缄始闻广州被围,谓其众曰:『广与吾州密迩,今城危在旦暮,而恬不往救,非义也。』乃蒐募壮勇合数千人,委州印于提点刑狱鲍轲,夜行赴难,去广二十里驻兵。黄师宓者,广人也,陷城中,为谋主。缄使缚其父,斩以狥,贼闻之丧气。时群不逞皆旁缘为盗,缄捕得六十余人斩之,招怀其驱胁诖误,使复故业者凡六千八百余人。城被围日久,战数不胜,贼方舟数百急攻南城。番禺县令萧注者,新喻人也,先自围中出,募得海上强壮二千余人,以海船集上流。未发,会飓风夜起,纵火焚贼船,烟焰蔽天,大破之,积尸甲如山。即日发县门,诸路援兵及民户牛酒、刍粮相继入城,城中人每战必胜。而转运使王罕亦自外募民兵遂入城,益修守备。贼知不可拔,围五十七日,壬戌解去,繇清远县济江,拥妇女作乐而行。攻贺州,不克,遇广东都监张忠于白田,忠战败被杀。虔州巡检董州、康州巡检王懿、连州巡检张宿、贺州巡检赵允明、监押张全、司理参军邓冕皆没。甲子,广东钤辖蒋偕击贼于路田,兵败。南恩州巡检杨逵、南安军巡检邵余庆、权宜融州巡检冯岳、西路捉贼王兴、苌用和皆没。丙戌,赠张忠为感德节度使。

  八月丁亥,以萧注为礼宾副使、权发遣番禺县事。戊子,诏广南有捕获侬智高者,授正刺史,赏钱三千缗、绢二千疋;获智高母,授诸司副使,钱三千缗、绢二千疋;获黄师宓、黄玮,授东头供奉官,钱一千缗。辛卯,改新知秦州孙沔为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内园使、陵州团练使、入内押班石全彬副之。沔以南方兵连为贼所破,气摄不可用,请益发骑兵,才与兵七百。沔忧贼度岭而北,乃檄湖南、江西曰:『大兵且至,其缮治营垒。』多具燕犒。贼疑,不敢北侵。沔行至鼎州,复有诏加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知英州、秘书丞苏缄为供备库副使。初,广州以贼遽至,不及清野,故贼得势。掠后,缄知贼将走,分兵边村渡扼其归路,布槎木、巨石几四十里。贼至,果不得前,遂缭绕数舍,入沙头度江,由清远县道连、贺州西归,摧伤者多。缄尽得贼所略之物。

  九月戊申,侬智高杀广东钤辖蒋偕于贺州太平场,庄宅副使何宗古、右侍禁张达、三班奉职唐岘皆没。偕始受命讨贼,驰驿十七日至广州城下。入城揖州官未定,数知州仲简曰:『君留兵自守,又纵部兵馘平民以幸赏,可斩也!』简曰:『安有团练使欲斩侍从官?』偕曰:『剑在吾手,何论侍从!』左右解之,乃止。及贼去广州,杨畋檄偕焚储粮,退保韶州。军次贺州,贼夜入其营,袭杀之。偕举动轻肆,卒坐此败。甲寅,桂宜柳州巡检、三班借职李贵击侬智高于龙岫峒,兵败死之。丙辰,降广南西路体量安抚经制贼盗、起居舍人、直史馆、同知谏院杨畋知鄂州,落知谏院;同体量安抚经制贼盗、西上閤门副使曹修为荆南都监;广南东路钤辖兼捉杀蛮贼、宫苑使、韶州团练使蒋偕为潭州都监监。初,畋与修闻智高徙军沙头将济江,即命偕弃英州,焚储粮,及召内殿承制丌赟、岑宗闵、西头供奉官閤门祗侯王从政退保韶州,故并责之。时偕死已九日矣。供备库副使苏缄、礼宾副使萧注并为广南东路都监,兼管勾东西两路贼盗事。丁巳,命知桂州余靖提举广南东路兵甲、经制贼盗,再降杨畋等官爵,又降内殿承制丌赟为内殿崇班。己未,赠岭南诸州死事者官有差:知封州曹觐为太常少卿,知康州赵师旦为光禄少卿。

  庚申,智高破昭州,知州柳应辰弃城,洛苑使、广西钤辖王正伦与贼斗于馆门驿,死之。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王从政、三班奉职徐守一、借职文海皆被害。贼始执从政,从政骂不绝口,至以汤沃之,终不屈而死。杨畋、曹修经制蛮事既无功,改命孙沔及余靖等,上犹忧之。或言:『智高欲得邕、桂七州节度使即降。』枢密副使梁适曰:『若尔,二广非朝廷有也!』上问宰相庞籍谁可将者,籍荐枢密副使狄青,青亦上表请行。翌日入对,自言:『臣起行伍,非战伐无以报国。愿得蕃落骑数百,益以禁兵,羁贼首致阙下!』上壮其言,庚午,改宣徽南院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东西路经制盗贼事。

  十月丙子[6],诏鄜延、环庆、泾原路择蕃落广锐军曾经战斗者各五千,仍逐路遣使臣一员押赴广南行营,从狄青之请也。丁丑,侬智高入宾州,知州、国子博士程东美弃城。己卯[7],降空名宣头札子各一百道[8],锦袄子、金银带各二百下狄青,以备赏军功。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仲简落职、知筠州。庚辰,狄青辞,置酒垂拱殿。辛巳,内降手诏:『应避贼在山林者,速招令复业。其乘贼势为盗,但非杀人及贼所胁从能逃归者,并释其罪。』右正言韩绛言:『狄青武人,不可独任。』帝以问庞籍,籍曰:『青起行伍,若用文臣副之,必为所制,而号令不专。不如勿遣。』乃诏广南将佐皆禀青节制;若孙沔、余靖分路讨击,亦各听沔等指挥。甲申,侬智高复入邕州,知州、礼宾使宋克隆弃城。克隆承贼残扰之后,不能营葺守备,颇纵士卒下诸山寨杀逃民,诈为获贼,一级赏钱十千;又诈给亲兵帖,以为赏有功。及智高再至,克隆无以御贼,遂遁去。

  十一月,赠王正伦丹州团练使,何宗古嘉州团练使。

  十二月壬申朔,广西钤辖陈曙击智高,兵败于金城驿,东头供奉官王承吉、白州长史徐噩死之。曙素无威望,既与贼遇,士卒犹聚博营中,使承吉将宜州忠敢兵五万为先锋,仓卒被甲以前,遂致覆军。

五年正月。始,余靖言交趾李德政共击贼[9],德政亦乞会兵。狄青奏以:『一智高横蹂二广,力不能讨,仍假夷蛮兵。蛮夷贪得忘义,因而启乱,何以御之?愿罢交趾兵勿用。』丁未,诏广南西路转运司移文,止交趾助兵。狄青合孙沔、余靖两将之兵,自桂州次宾州。青以张忠、蒋偕轻敌取死,军声大沮,前戒诸将:『无得妄与贼斗,听吾所为。』陈曙恐青独有功,乘青未至,以步卒八千犯贼,溃于昆仑关,其下殿直袁用等皆遁。青曰:『令之不齐,兵所以败!』己酉晨,会诸将堂上,揖曙起,并召用等三十二人,按所以败亡状,驱出军门斩之。沔、靖相顾愕然。靖尝迫曙出战,因离席而拜曰:『曙失律,亦靖节制之罪。』青曰:『舍人文臣,军旅之责,非所任也。』诸将皆股栗。

吕诲志陈曙墓铭称:曙与孙抗有隙,及青至,抗悉以败军事归曙,故及诛。当考。

  狄青既戮陈曙,乃按军不动,更令调十日粮。众莫测。贼觇者还,以为军未必进也。翌日,遂进军,青将前阵,孙沔将次阵,余靖将后阵,夕次昆仑岗。黎明,整大将旗鼓。诸将环立帐前,待令乃发,而青已微服与先锋度关,趣诸将会食关外,即归仁铺为阵。戊午,贼悉其众,列三锐阵以待官军,执大盾、标枪,衣绛衣,望之如火。及战,前军稍却,右将开封孙节死之。贼气锐甚,沔等惧失色。青起,自执白旗,麾蕃落骑兵张左右翼出贼后交击,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左者复左,右者复右。贼众不知所为,大败走,侬智高复趋邕州。王师追奔五十里,捕斩二千二百级,其党黄师宓、侬建中、智忠并伪官属,死者五十七人,生擒贼五百余人。智高夜纵火烧城遁,由合江入大理国。迟明,青按兵入城,获金帛巨万、杂畜数千。招复老壮七千二百尝为贼所俘胁者,慰遣使归。枭师宓首于邕州城下。得尸五千三百四十一,筑京观于城北隅。时有贼尸衣金龙衣,众以为智高已死,欲具奏。青曰:『安知非诈耶?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先是,谣言:『农家种,籴家收。』而智高为青所破,皆如其谣。战于归仁也,右班殿直张玉为先锋,如京副使贾逵将左,西京左藏库副使孙节将右。既阵,青誓曰:『不待令而举者,斩!』及节搏贼死山下,逵私念所部忠敢、澄海皆土兵,数困而心慑易衂,苟待令,必为贼所薄。且兵法先据高者胜,乃引军疾趋山,立始定而贼至,逵拥众而下,挥剑大呼,断贼阵为二,玉以先锋突出阵前,而青麾蕃落骑兵出贼后,贼遂大溃。逵乃诣青帐下请罪,青拊逵背曰:『违令而胜,权也,何罪之有?』甲子,内出手诏,遣内侍抚问广南将校,仍赐军士特支钱。

  二月癸未,宣徽南院使、彰化节度使狄青为护国节度使、枢密副使,依前宣徽南院使。初,广南捷书至,上大喜,谓宰相庞籍曰:『青破贼,卿议之力也。』遂欲擢青枢密使、同平章事。籍以为不可,乃止。乙酉,广南东西、湖南、江西路安抚使、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孙沔、知桂州、秘书监余靖并为给事中,仍留靖留屯邕州经制余党,候处置毕,乃还桂州。狄青尝问沔何以破贼,沔曰:『使贼出上计,收其保聚,退守巢穴,则当徐图之。据邕州以拒我师,犹为中计。若恃胜求战,此计最下。然贼有轻我心,必出下计,将成擒耳!』已而果然。沔始受命,数请骑兵,又令军中制长刀巨斧。人谓南方地形不便骑兵,而刀斧非所用。青竟以骑兵破贼。贼皆翳大盾,翼两标,置阵甚坚,矢石不可动。竟赖刀斧杂短兵搏战,阵乃破,人皆谓不及也。丙戌,诏礼宾副使广南西路都监萧注、内殿崇班邕贵等七州都巡检使王成、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广南西路都监於震同追捕侬智高,仍诏有能获智高者,除正刺史。同功人以次甄赏之。广南东西、湖南、江西路安抚副使、入内押班、内园使、陵州团练使石全彬领绵州防御使,东头供奉官、閤门祗侯狄咨为西染院副使兼閤门通事舍人,右侍禁狄詠为閤门祗侯。咨、詠皆青次子也。赐狄青敦教坊第一区。壬辰,右谏议大夫、天章阁待制田瑜为广南东路体量安抚使,度支副使、工部郎中周沆为广南西路体量安抚使。贷知邕州、礼宾使宋克隆死,除名杖脊,刺配沙门岛,侬贼再至弃城也。乙未,赠荆湖北路都监、西京左藏库副使孙节为忠武军留后。

  四月壬申[10],狄青还朝,置酒垂拱殿。甲戌,广南西路转运使孙抗、转运判官宋咸、提点刑狱朱寿隆、同提点刑狱高惟和、广南东路转运使元绛、提点刑狱鲍轲、湖南路转运判官李章、提点刑狱李肃之、同提点刑狱柳涉以邕州平,并迁官。乙亥,破蛮诸将分三等迁资,迁者凡七十二人。戊寅,御垂拱殿,令蕃部骑兵布阵如归仁铺破贼之势,观其驰逐击刺,等第推赏。都大提举教阅阵法张玉迁内殿承制。给事中孙沔还自岭南,帝问劳,解所服御带赐之。壬午,命知杭州。沔自请也。

  五月乙巳,以狄青为枢密使。丁未,枢密直学士、给事中、新知杭州孙沔为枢密副使,给事中、知桂州余靖为工部侍郎。时御史梁蒨数言靖赏薄。孙沔既与狄青继践二府,故靖亦加秩。以蕃官蒲亚讷为银青光禄大夫、国子祭酒。监察御史、武骑尉、知广州魏瓘言[11]:智高围城,亚讷能以猛火油烧其攻具也。

  六月甲子,赠邕州司户参军孔宗旦为太子中允,知兖州祖无择始以宗旦死事闻故也。

  十二月丁酉,广南西路安抚司言:捕获侬智高母阿侬及智高弟智光、子继宗、继隆。诏护送京师。阿侬有智谋,智高攻陷城邑多用其策,僭号皇太后。天姿惨毒,嗜小儿,每食必杀小儿。智高败,阿侬入保特磨,依其夫侬夏卿,收残众约三千余人习骑战,复入寇。余靖督部吏黄汾、黄献珪、石鉴、进士吴舜举发峒兵入特磨掩袭,并智高弟、子皆获之。

  至和元年三月庚午,三班奉职黄献珪等迁官,赏获智高母子之功也。知桂州余靖加集贤院学士,知邕州萧注迁东上閤门副使。

  六月乙未,诏益州路钤辖司应蛮人出入处,皆预择人为备御。时黎州言侬智高自广源州遁入云南故也。

二年六月乙巳,侬智高母侬氏、弟智光、子继宗、继隆伏诛。初,欲留继隆等以招降智高,日给食饮。或传智高已死,遂并戮之。工部侍郎、知桂州余靖为户部侍郎,东上閤门副使、知邕州萧注为引进副使,留再任。注募死士使大理国购智高。南诏久与中国绝,林箐险绝,深接生蛮,语皆重译,行百日乃通。智高亦自为大理所杀,函其首至京师。

大理国函智高首送京师,此据《萧注传》。然智高本传云:智高卒不出,其存亡莫可知。未知孰是。又司马光《百官表大事记》至和二年四月,亦书侬智高死于大理,当考。

  嘉祐二年四月。雷火峒侬宗旦者,智高之族也。据险聚众,数出剽略,知邕州萧注大发峒丁击之,知桂州萧固独请勅招降。转运使王罕以为宗旦保山溪篁竹间,苟设伏邀吾军,未必可胜,徒滋边患。乃独领兵次境上,使人召宗旦子日新,谓曰:『汝父内为交趾所仇,外为边臣希赏之饵。归报汝父,可择利而行。』于是宗旦父子皆降,南事遂平。以宗旦为忠武将军,日新为三班奉职。

  

校勘记

[1]丌赟 原本作『开赟』,据《长编》卷一七○改。

[2]奉表 原本脱『奉』字,据《长编》卷一七○补。

[3]秘书丞 《长编》卷一七二作『殿中丞』。

[4]三千 《长编》卷一七二作『五千』。

[5]于广州 原本『于』字上衍一『在』字,据《长编》卷一七二删。

[6]十月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一七三补。

[7]已卯 原本作『乙卯』,据《长编》卷一七三改。

[8]札子 原本作『头子』,据《长编》卷一七三改。

[9]余靖言 原本作『余靖向』,据《长编》卷一七三改。又按:此云『五年正月』,误,《长编》卷一七三事在皇祐四年十二月戊子。

[10]壬申 原本作『壬寅』,据《长编》卷一七四改。

[11]魏瓘 原本作『魏权』,据《长编》卷一七四改。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一

仁宗皇帝

英宗册立始末

  景祐二年十二月,安化留后允让为宁江节度使。允让,元份第二子也。上之幼也,真宗择宗室子年相若、聪悟可观者与游,召允让入禁中,旦暮诵读共学,凡动作燕嬉,无一不中节。及上出閤,始用云韶乐导从允让归外邸。

  四年六月甲午,皇侄太子左监门率府率宗实特迁右内率府率。宗实,允让第十三子也,生四岁,养于宫中,时方六岁。

  宝元元年九月辛未,左千牛卫将军宗实为右领军卫将军。

  二年六月壬申,右千牛卫将军宗实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始自宫中出还第。时方八岁。

《英宗实录》、正吏并云豫王生,英宗乃还第。按:豫王以此年八月甲戌生,英宗以六月壬申还第。《实录》、正史盖不审也。

  庆历元年十二月丙申,左千牛卫大将军宗实为右羽林卫大将军。

  五年十月戊寅,宁江节度使允让为汝南郡王。

  至和二年十二月。上春秋高,未有继嗣。皇祐末,太常博士张述上言曰:『臣闻漆室之女,有忧国之心,倚槛而叹。臣仕于朝二十五年,而区区之虑,不早为陛下建万世之长策,是漆室之不若也,臣实耻之。夫生民之命系于宗庙、社稷之重,而以继嗣为之本。匹夫匹妇有百金之产,犹能定谋托后,事出于素,况于有天下者哉?建隆、乾德之臣子,孰不愿太祖皇帝享年亿万者?端拱、天禧之臣子,其心亦莫不若此。然而天地有运行,日月有盈昃,阴阳之数,有闰有章,气至而回,物极而变,理之必然者也。艺祖以神器付太宗,太宗以传真宗,真宗以传陛下。陛下承三圣之业,传之于千万年,斯为孝矣。而春秋四十四,宗庙社稷之继未有托焉,此臣所以夙夜彷徨而忧也。陛下知此矣,而以嫌疑不决,非孝也;群臣知此矣,而以避讳不言,非忠也。陛下享天下之贵而不自怠,有天下之富而不自侈,过成康、文景远矣。谓宜默祈天地、岳渎,分宠六宫,用均爱施,或未之获,则遴择宗亲才而贤者,异其礼秩,赐以职务,俾内外知圣心有所属,则天下大幸!』是岁,复上疏曰:『臣闻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离为日,君象也。二明相继,故能久照。东升西没,一昼一夜,数之常也。陛下御天下将三纪,是日之正中也,而未闻以继照为虑,臣诚疑之。使嗣不早定,则有一旦之忧,而贻万世之患。历观前世事之仓卒,则或宫闱出令,或宦官主谋,或奸臣首议。贪孩孺以久其政,冀暗昧以窃其权,安危之机,发于顷刻。而朝议恬不为计,岂不危哉?』述前后七上疏,最后语尤激切,文多,故不载。上终不以为罪。述,小溪人也。

皇祐五年,仁宗春秋四十四,述疏即以五年上。传云皇祐中,误也。

  嘉祐元年正月,上暴感风眩。

  二月,帝康复。

五月甲申,诏以九月于大庆殿行恭谢之礼[1]。右千牛卫大将军宗实仍养于宫中,上及皇后鞠视如子。既出还第,问劳赏赐不绝,诸宗室莫得比。上始得疾,不能视朝,中外忧恐。宰相文彦博、刘沆、富弼劝帝早立嗣,上可之。参知政事王尧臣之弟纯臣为王府官,数与尧臣言宗实之贤,尧臣以告彦博等,彦博等亦知宗实上意所属,乃定议,乞立宗实为嗣。既具稿,未及奏而上疾有瘳,其事中辍。

至和议立嗣,诸家各有记述,要当以《龙川别志》为得实。盖彦博等私议英宗当立,已曾具奏,俱未及上尔。其诏草亦非伪也。盖当日群臣预为此奏,可即降诏,事不容缓,其理势亦当尔。今国史及《文氏私记》皆云已奏诏草,则恐未必然。今从《别志》,止称奏议,不载诏草,更俟考详。《别志》乃云事在嘉祐二年,且谓韩琦与彦博、弼同为宰相,则误也,今不取。

  是日,知谏院范镇上疏曰:『陛下置谏官者,为宗庙社稷计也。谏官而不以宗庙社稷计事陛下者,是不知谏官之任也。陛下不以臣愚,任之谏官,臣敢不以宗庙社稷计献于陛下乎?二月中,臣使契丹还,过河北,河北之人籍籍纷纷,皆谓陛下方不豫时有言曰:「我惟宗庙社稷计以忧劳,而成此疾。」陛下所谓宗庙社稷计而忧且劳者,得非皇嗣未立乎?是时中外皇皇,莫知所为,而陛下方且宗庙社稷计为念,是陛下之计虑至深且明也。今陛下既已平复,御殿听政,愿推向者之言而终行之。行之之术,非明则不审,非果则不决。惟审与决,而宗庙社稷之计定矣。今祖宗后裔蕃衍盛大,信厚笃实,伏惟陛下拔其尤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之心。异时诞育圣嗣,复遣还邸,则真宗皇帝时故事是也。初,周王既薨,真宗皇帝取宗室之子养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太祖皇帝舍其子而立太宗皇帝者,天下之大公也,宗庙社稷之至计也。伏惟陛下观太祖皇帝大公之心,考真宗皇帝时故事,断于圣心,以幸天下,不胜大愿。臣考之于昔,参之于今,谋之于心,书之于疏。疏成而累月不上者,大惧无益于事,死今之世,以累陛下之明。伏惟赦臣万死之罪,审之决之,以定宗庙社稷之至计。非独臣蒙更生之赐,乃天下之人之心也。』

  五月三日入,范镇奏疏并不载于《实录》,盖《实录》镇所修,不欲自表见尔。今悉以月日追载。周王薨,真宗养宗室子,当考。

  疏奏,文彦博使提点开封府界诸县公事蔡挺问镇何所言,镇以实对。明日,挺谓镇曰:『言如是事,何不与执政谋?。』镇曰:『镇自分必死,乃敢言。若谋之执政,或以为不可,亦岂得中辍也!』

  六月己未,殿中侍御史赵抃上疏曰:『向者伏睹陛下圣体偶小违豫,中外之心,莫不动摇。赖宗庙社稷之降灵,天地神明之垂祐,四海蒙福,宸躬寝康。然犹上有谪见之文,迨无虚月;下有妖言之俗,至于再三。天其或者岂非以陛下皇嗣未立,人心未有所系,垂厥祥异,明白丁宁,警戒陛下,意欲陛下深思远图,亟有所为而然也?权宜也,机会也,此其时矣。《书》曰:「一人元良,万邦以正。」《易》曰:「大人以继,明照四方。」叔孙通以谓「天下之本,奈何以天下为戏」,韩愈亦云:「前定可以守法,不前定则争且乱。」臣不胜大愿,愿陛下思所以答谪见妖星之警戒,思所以固三圣百载之基业,思所以安中外臣庶之忧惑,思所以破奸雄阴贼之窥觎。断宸衷,发天意,择用宗室贤善子弟,或教育宫闱,或封建任使,左右以良士,辅道以正人。磐石维城,根本深固,有是二者,惟陛下示天下之至公而裁择焉。伏况陛下春秋富盛,福寿延洪,一旦皇子庆诞,小阳正位,储贰事体,何损权宜?方今施为,且适机会。转祸乱危亡将然之势,为福治安存无疆之基,岂不盛哉?岂不休哉?臣职在言责,计无家为[2]。戴陛下之恩,极泰山之重。顾愚臣之命,等鸿毛之轻。傥一毫有补于朝廷,则万死甘从于鼎镬。』庚午,殿中丞、集贤校理、通判并州司马光上疏曰:「人臣之进言者,舍其急而议其缓,则言益多而用益寡矣。人君之听纳者,忽其大而务其细,则心益劳而功益浅矣。故明王不恶逆耳之言,以察治乱之原;忠臣不避灭身之祸,以论安危之本。是以上下交泰,而事业光美也。陛下自首春以来,圣体小有不康,天下之人,侧足而立,累气而息,忷忷然忧惧,若蹈冰炭间。虽已痊平,而民间犹有讹言以相警动者,虽有司以严刑束之,彼口不得言,中心惶惶,何所不虑也?陛下何不试思其所以然者何哉?岂非储贰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则众心未安也。贾谊有言:「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可乎?」当谊之时,汉文帝春秋鼎盛,有孝景为太子,中外人安,公私富益,谊犹有是言。使谊处于今日,当何如哉?陛下好学多闻,且以前古之事质之治乱安危之机,何尝不由继嗣哉?盖得其人则治,不得其人则乱;分先定则安,不先定则危。得失之机,间不容发。朝廷至大至急之务,孰先于此?而陛下晏然不以为忧,群臣爱身莫以为言,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忘其身之疏贱,而不顾鼎镬之罪也。今夫细民之家有百金之资,犹择亲戚可信任者使谨守之,况天下之大乎?三代之王以至二汉,所以能享天之禄若是其久者,岂非皆亲任九族,以为藩辅乎?使亲者犹不可信,疏者庸足恃乎?窃惟陛下天性纯孝,振古无伦,事无大小,关于祖宗者,未尝不勤身苦体以奉承之,况祖宗光明盛大之基业,岂可不为之深思远虑,措之于安平坚固之地,以保万世无疆之休哉?天子之孝,非若众庶,止于养亲而已,盖将谨守前人之业而传于无穷,然后为孝也。《礼》:「大宗无子则同宗为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故为人之后者,事其所后,礼皆如父,所以尊尊而亲亲也。伏惟祖宗受天明命,功德在人,本支百世,子孙千亿,而陛下未有皇嗣,人心忧危。伏望深念祖宗艰难之业,断自圣志,昭然勿疑。遴择宗室之中聪明刚正、孝友仁慈者,使摄居储贰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傥未欲然,或且使之辅政,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以镇安天下之心。如此,天地神祇、宗庙社稷,实赖陛下明圣之德,况群臣兆民,其谁不欢呼鼓舞乎?昔鲁漆室之女忧鲁君老,太子幼。彼匹妇也,犹如忧国家之难,盖以鲁国有难则身必危矣。况臣食陛下之禄,立陛下之朝,又得承乏典册之府,非比于漆室之女,诚不忍坐视国家至大至急之忧而隐嘿不言。臣诚知言责不在,臣言之,适足以自祸,然而必言者,万一冀陛下采而听之,不胜愤懑之诚。』上在位久,国嗣未立,及不豫,天下寒心而莫敢言,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光闻而继之,又与镇书言:『此大事,不言则已,言一出,岂可复反顾?愿公死争之。』于是镇言之益力。己卯,以都城大水,诏群臣实封言时政阙失。范镇又言:『伏见天下以水灾奏者日有十数。都城大水,天雨不止,此所谓水不润下也。《传》曰:「简宗庙,不祷祠,废祭祀,逆天时,则水不润下。』陛下恭祀天地神祇,肃祗祖宗,山川之祠,罔不秩举。至于号令,必顺天时。非逆天时,非废祭祀,非不祷祀也,然而上天出此变者,晓谕陛下以简宗庙也。宗庙以承承力重,故古先帝王即位之始,必有副贰,以重宗庙也。陛下即位以来,虚副贰之位三十五年矣。臣近奏择宗子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系天下人心,俟有圣嗣,复遣还邸。及今两月余而不决,政所谓简宗庙也。此天变所以发也。伏惟陛下深念宗庙之重必有副贰,以臣前一章降付执政大臣,速为裁定,以塞天变。』

镇以五月三日初上疏。此云两月余,则当在七月十日庚寅未谢晴前。或两月余字误,更详之。

  七月,文彦博等共议建储,未尝与西府谋也。枢密使王德用闻之,合掌加额曰:『置此一尊菩萨何地?』或以告翰林学士欧阳修,修曰:『老衙官何所知?』于是上疏略曰:『自古人君必有储副,所以承宗庙之重而不可阙者也。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副未立,此久阙之典也。近闻臣僚多以此事为言,大臣亦尝进议,陛下圣意久而未决,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体者因以为异事,遂生嫌疑之论,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高年长罗列于朝者甚众,然其为君父者,莫不皆享无穷之安,岂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在,至今则储宫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见陛下久无皇子,忽闻此议,遂以云云尔。且《礼》曰:「一人元良,万国以正。」盖谓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庙之重,亦所以绝臣下之邪谋。自古储副,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论,则是常无储副则人主安,有储副则人主危,此臣所谓不思也。臣又见自古帝王建立储副,既以承宗庙之重,又以为国家美庆之事,故每立太子,则不敢专其美,必大赦天下,凡为人后者,皆被恩泽,所以与天下同其庆喜,然则非恶事也。汉文帝初即位之明年,群臣再三请立太子,文帝再三谦让,而后从之。当时群臣不自疑而敢请,汉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养子,如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群臣莫敢正言。有何泽者尝上书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谓其子从荣曰:「群臣欲以汝为太子,我将归老于河东!」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是则何害为明主也?后唐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从荣后以举兵窥觎,陷于大祸,后唐遂乱,此前世之事也。况闻臣僚所请,但欲择宗室为皇子尔,未即以为储贰也。伏惟陛下仁圣聪明,洞览古今,必谓此事国家之大计[3],当谨审而不可轻发,所以迟迟尔,非恶人言而不欲为也。然朝廷大议,中外已闻,不宜久而不决。昨自春首以来,陛下服药,大臣侍于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亲者也。下至群臣、士庶、妇女、婴孩,昼夜祷祈,填咽道路,发于至诚[4],不可禁止。以此见臣民尽忠,蒙陛下之德厚,爱陛下之意深,故为陛下虑也。今之所请,天下臣民所以为爱君计也,陛下何疑而不从乎?中外之臣既言陛下圣躬康复,又欲见皇子出入宫中,朝夕问安侍膳于左右,然后群臣奉表章为陛下贺,辞人墨客称述本支之盛,为陛下歌之颂之,岂不美哉?伏望陛下出于圣断,择宗室之贤者,依古礼文且以为子,未用立为储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疏凡再上,皆留中不出。

韩琦旧传云:欧阳修因水灾再上疏,皆留中。修传亦云水灾即嘉祐元年事,而修传乃于作枢副后载之,误也。修奏议自有日月。王德用事据江氏《杂志》,误云富、范。盖误以文为范也,今改之。

  知制诰吴奎言:『王者以社稷为本,宗庙为重。社稷必有奉,宗庙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续未立,今之灾沴,乃天地祖宗开发圣意,不然,何以陛下无大过,朝廷无甚失,辄降如此之灾异?在《礼》,大宗无嗣,则择支子之贤者。汉成之于哀帝,孝和之于安帝,皆兄弟之子也。若以昭穆言之,则太祖、太宗之曾孙;以近亲言之,则太宗之曾孙,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者也。况陛下春秋犹盛,俟有皇子,则退所为后者,颇优其礼数,使不与他宗室等,亦何为而不可?臣愿陛下勿听阴邪巧说,以误大事。使万一仓卒之际,柄有所归,致宗庙社稷不血食,书之史册,为后世叹愤。臣不愿陛下以圣明之质,当危亡之比也。臣恐此事不宜优游,愿速以时裁定,定之不速,必有奸人阴贼其间,然亦不独为陛下之过,辅弼之臣,未闻力争,致宗祀无本,郁结群望,感召沴气,毒流天下,所宜深罪。推之咎罚,无大于此。』殿中侍御史吕景初亦言:『此阴盛阳微之戒也。商周之盛,并建同姓;两汉皇子,多封大国;有唐宗室,出为刺史;国朝二宗,相继尹京,是故本支强盛,有磐石之安,则奸雄不敢内窥,而天下有所系望矣。愿择宗子之贤者,使得问安侍膳于宫中,以消奸萌,或尹京典郡,为夹辅之势。』

  八月,司马光又上疏,其略曰:『以臣之愚,念当今甚大而急者,未有过于本根未建,众心危疑。释此不忧而顾彼三者(谓河患、积储、边寇),是舍其肺腑而救四肢也,不亦左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复九河之道,储九年之食,开千里之边,而本根未建,尚何益也?况复细于彼三事哉!今陛下圣体虽安,而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惧者。不以此时早择宗室之贤,使摄居储副之位,内以辅卫圣躬,外以镇安百姓,万一有出于意外之事,可不过为之防哉?』癸丑,范镇又上言,略曰:『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纳谏为德,以畏天为心,至于小小议论,未尝不虚怀开纳。今及宗庙社稷之计,乃拒谏而不用,违天而不戒乎?臣职当言,不敢爱死,默默负陛下。陛下以臣言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与大臣速定大议;以臣言为不然,乞加臣万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纳谏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谏之名,臣更不敢奉朝请,谨阖门以待万死之罪!』乙卯,镇又言:『臣前六奏宗庙社稷之计,四奏进入,两奏奉圣旨送中书。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书者,是欲使中书奉行也。臣两至中书,递相设辞以拒臣。以此观之,臣欲陛下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不欲为也。为大臣而不欲为宗庙社稷计,非所谓大臣也。臣窃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变,故畏避而为容身之计也。今星变主兵,万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领顾且不保,其为身计亦已疏矣。就使事有中变而死陛下之职,与其死于乱兵,不犹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择死所!』庚申,起居舍人、直秘阁、同知谏院范镇为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镇固辞不受,曰:『陛下以臣言为非,即当加臣万死之罪;以臣为是,岂可不先宗庙社稷计,而遽为臣转官迁职也?』

  九月壬午,司马光又上疏,其略曰:『自古帝王即位,则立太子,此不易之道也。其或谦撝未暇,则有司请之,所以尊宗庙、重社稷,未闻人主以为讳也。及唐中叶以来,人主始有恶闻立嗣者,群臣莫敢献言,言则刑戮随之,是以祸患相寻,不可复振。不知本强则茂,基壮则安。今上自公卿,下至庶人,苟有患于国家者,其心皆知当今之务无此为大,然而各畏忤主之诛,莫敢进言,独臣不爱犬马之躯,为陛下言之。历观春秋以来,迨至国初,积千六百年,其间兵寝不用者,不过四百余年。至如圣朝芟夷僭乱,一统天下,朝野之人,自祖及孙,耳目相传,不识战斗。盖自上世以来,未有若今之盛也。且国家于州县仓库斗粮、尺帛,未尝不严固扃钥,择人而守之,况国家融明闳茂之业,岂可不谨择亲戚可信任者,使助陛下守之乎?陛下何独不念太祖、太宗跋履山川,经营天下,真宗宵衣旰食,以致太平之艰难乎?此臣所以夙夜皇皇,起则思之,卧则梦之,感叹涕泗而不能已也。』范镇又以书遗执政曰:『诸公视今日之事与前日为孰难?必曰:今日难于前日。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乎?以为他日易而可为,则今日不为难也;以为今日难而不可为,则他日不为易也。此所谓难易有机而不可以忽也。事早则济,缓则不及,先圣贤所以贵于及机会也。诸公谓奸言已入,今日不可弭,他日可以弭乎?』先是,执政谕镇以『上不豫,诸大臣亦尝建此策。今间言已入,为之甚难。』故镇书及之。

  十一月辛巳,范镇入对垂拱殿,言:『臣待罪中,蒙恩除知杂御史,七降圣旨,趣臣赴台。臣虽甚愚,知陛下必以臣言为是,然久而不决者,窃恐左右近习以为陛下已安,不用为此,以惑陛下。是佞邪无识之人,不可不察。古人所谓小人爱人以姑息者,正为此辈。臣愚谓陛下既安,尤当为之,以答天意。天意报贶,必蒙子孙无疆之庆,此天人相与之际,必然之理。愿陛下黜小人姑息之浅见,察臣至言,则大臣不敢畏避,必能辅佐陛下,以为宗庙之计。臣前后上章凡十九次,窃虑留中,大臣不尽得见,今录进呈,乞付中书、枢密大臣同共参详,有异议者,乞令与臣廷辩;谓臣不然,即乞明加臣罪;不加臣罪,即乞解臣言责。臣之至情,尽在于此。』镇待罪几百日,鬚发为白,至泣以请。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当更俟三二年。』镇由是卒辞言职,朝廷不能夺也。己丑,新除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范镇复为起居舍人,充集贤殿修撰。

  嘉祐二年二月己巳,右正言吴及上疏曰:『帝王之治,必敦骨肉之爱,而以至亲夹辅王室。《诗》曰:「怀德惟宁,宗子维城。」故同姓者,国家之屏翰;储副者,天下之根本。陛下以海宇之广而根本未立,四方无所系心,宗社之忧,无大于此。谓宜发自圣断,择宗室子以备储副。以服属议之,则莫如亲;以人望言之,则莫如贤。既兼亲贤,然后优封爵以宠异之,选重厚朴茂之臣以教导之,听入侍禁中,示欲为后,使中外之人悚然瞻望,曰宫中有子矣!陛下他日有嫡嗣,则异其恩礼,复令归邸,于理无嫌,于义为顺。弭觊觎之心,属天下之望,宗庙长久之策也。』

  二月己卯,起居舍人、集贤殿修撰、同修起居注范镇知制诰。镇自罢言职,每因事,未尝不以储副为言,冀上心感动。及知制诰正谢,又面请之曰:『陛下许臣复三年矣,愿早定大计。』

  六月庚戌,龙图阁直学士、左司郎中、权知开封府包拯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拯言:『东宫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群臣数有言者,卒未闻有所处置,未审圣意持久不决,何也?夫万物皆有根本,而太子者,天下之根本也。根本不立,祸孰大焉?愿采诗人盘维之义,固天下根本之地。』帝曰:『卿欲谁立?』拯曰:『臣非才备位,所以乞预建太子者,为宗庙万世计尔。陛下问臣欲谁立,是疑臣也。臣行年七十且无子,非邀厚福者。惟陛下裁察。』帝喜曰:『徐当议之。』

  四年十一月庚子,汝南郡王允让薨。帝临奠,诏特屏桃茢祓除,以示亲厚。赙恤加等,罢朝五日。赠太尉、中书令,追赠濮王,谥安懿。命龙图阁直学士向传式、入内副都知任守忠护葬。

  六年闰八月丁未,司马光奏:『臣昔通判并州日,曾三上章,乞陛下早定继嗣,以遏乱源。当是时,臣疏远在外,犹不敢隐忠爱死,数陈社稷至计,况今日侍陛下左右,官以谏诤为名。窃以国家至大至急之务莫先于此,若舍而不言,专以冗细之事烦浼圣听,厌塞职业,是臣怀奸以事陛下,罪不容于菹醢。伏望陛下取臣所上三章,少加省察,或有可则断自圣志,早赐施行。如此,则天地、神衹、宗庙、社稷、群臣、百姓并受其福,惟在陛下一言而已。』光既具札子[5],复面请之。上时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闻光言,沈思良久,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无人敢及尔。』光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光以所言付中书。光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谕宰相。』是日,光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宰相问光:『今日复何言?』光默计此大事,不可不使韩琦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琦谕意,不复言。

  九月,司马光复奏:『臣前乞检会臣并州所上章早定继嗣事,陛下即垂听纳,凡所宣谕,皆非愚臣所能及,乃天地神衹保佑皇家,实万世无疆之休也。臣意陛下朝夕德音,宣告大臣施行其事。今甫一月,未有所闻,岂陛下以兹事体大,精选宗室,未得其人,将左右之人有所间沮,荧惑圣听?臣皆不得而知也。臣闻为之后者,为之子也,著于礼律,皆有明文。汉成帝即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五矣,未有继嗣,立弟子定陶王欣为太子。今陛下即位之年及春秋已过之,岂可不为宗庙社稷深思远虑哉?臣愚亦不敢望陛下便正东宫之名,但愿陛下自择宗室仁孝聪明者养以为子,官爵居处稍异于众人。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意有所属,以系远近之心,它日皇子生,复使之退居藩邸,有何所伤?此诚天下安危之本,愿陛下果断而速行之。』初,韩琦既默喻光所言,后十日,有诏令与殿中侍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洙与光屏人语曰:『日者大飨明堂,韩公摄太尉,洙为监察。公从容谓洙曰:「闻君与司马君实善,君实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书,欲发此议,无自发之。行户利害,非所以烦公也,欲洙见公达此意尔。」于是公复具奏,且面言:「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谓即行矣。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所厚善者尔。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者,此祸岂可胜言哉?」』上久感悟,曰:『送中书。』光至中书,见琦等曰:『诸公不及今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琦等皆唯唯,曰:『敢不尽力!』洙寻具奏,乞择宗室之贤者立以为后。既发奏,谓家人曰:『我今日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计。若得罪,大者死,小者贬窜,汝辈当为之备。』下奏状者未返,洙得疾暴卒。御史中丞王畴等乞优加赙赠,与一子官。诏赐钱十万。

此据司马光奏议,并陈襄所作洙墓铭。洙卒在九月十五日。《御史台记》云:洙仰药死。当考。

  十月壬辰,起复前左卫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初,司马光既以所上章送中书,内复出知江州吕诲章。

按:神宗朱墨二录、诲附传并云:诲上疏请早建皇嗣。韩琦以诲及司马光疏,遂定议用英宗知宗正寺。而司马墓铭独不载其事。诲奏表文不存,此本不知何时也。诲之孙仅尝为诲补传,乃有此疏,亦不知何从得之。《长编》掇取附见九月末,今此独不载。

  宰相韩琦等与同列奏事垂拱殿,读光、诲二章,未及有所启,上遽曰:『朕有此意多时矣,但未得其人。』因左右顾曰:『宗室中谁可者?』琦曰:『此事非臣下所议,当出圣择。』上曰:『宫中常养子二人,小者甚纯,然不慧,大者可也。』琦请其名,上曰:『名宗实者,今三十许岁矣。』议定将退,琦复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夕更思之,来日取旨。』明日奏事垂拱殿,又启之。上曰:『决无疑也。』琦曰:『事当有渐,容臣等商量所除官。』时宗实独居父丧,乃议起复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上喜曰:『如此甚好。』琦又曰:『此事若行,不可中止。陛下断以不疑,乞从内批出。』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只中书行可也。』遂降此诏。

  至和末,上得疾,文彦博、富弼、刘沆与王尧臣劝上早立嗣。上既许之,会疾愈,寝其奏。既而言者相继,范镇、司马光所言尤激切,其余不为外知者不可胜数。包拯为御史中丞,又力言之。上未许,如是五六年,言者亦稍怠。琦独尝请建学,内中择宗室之谨厚好学者升于内学,冀得亲贤可属大事,欲以此感动上意,乘间即言宜早立嗣。上曰:『后宫一二将就馆,卿且待之。』后皆生皇女。一日,琦取《汉书·孔光传》怀之以进,曰:『汉成帝即位二十五年无嗣,立弟之子定陶王为太子。成帝中才之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哉?太祖为天下长虑,流福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盛德大庆,传之万古,孰有逾陛下者?愿陛下以太祖之心为心,则无不可也。』于是因光等言,卒成上初意,然宗实犹固辞也。

韩琦新旧传云:包拯、范镇交章论述,每辄留中。按:嘉祐元年,范镇最先建议,司马光次之。包拯此时犹在江宁,十二月召为开封府,拯本传亦不云与镇交章论述。及拯自开封迁御史中丞,始乞豫建太子,盖嘉祐三年六月事矣。今略加删润,使不失事实。又韩琦称吕诲疏与司马光疏同自内出,然光疏则先自纳于中书矣。若谓同日进呈,则可也。今亦略加删润,以俟考求。

  癸巳,诸王宫侍讲、屯田员外郎、编校书籍王猎为宗正寺伴读。猎为官僚凡十三年,于宗实有辅导功,故首用之。戊戌,以太庙南旧府司为知宗正寺廨宇。

  十一月丁巳,起复右卫大将军、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宗实上表请终丧。帝以问韩琦,琦曰:『陛下既知其贤而选之,今不敢遽当者,盖器识远大,兹所以为贤也。愿固起之。』宗实表四上,乃从其请。

  七年正月辛未,复命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濮安懿王服除故也。

  三月癸丑,大宗正寺言:『右屯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乞还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敕告。』诏不许。

  七月丁卯,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辞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不许。是月,右正言王陶上疏曰:『自至和中圣躬不豫之后,天下之人栗栗惴惴,无所寄命,日望上穹眷命,降生圣嗣,内承九庙祀享之重,外安四海亿兆之心。天贶莫期,未如民志。朝廷百执事、州郡之吏,下至韦布草莱之士,抗章交疏,引今古,陈灾异,请择宗室亲贤早建储嗣。危言切论,感动人听者百数。夫为是议者,岂皆怀不忠孝,为奸利托附之人哉?盖发于至诚,为宗庙社稷无穷大计、他日四海生灵死亡之命豫求安全,深思远虑而言也。陛下纳谏从善,博传古今治乱之要,知圣人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之道,在乎顺民欲而安众心也。故去岁亲发德音,稽唐故事,择宗子,使知宗正寺,上以先后天心导迎景贶,而俟与子之祥;次以尊崇宗庙,钦重祭享,而修主鬯之职;下以顺悦人情,表灼圣意,而一不强宗之势。中外闻之,或谓此举设施安稳,不惊人耳目,而天下摇摇之心一旦而定。他日圣嗣降育,则稍迁其秩,使还本邸,进退之命,无伤国体,莫不称庆。陛下有尧之至仁,舜之大孝,汉文之恭俭,以睿漠英断,非近代中庸之主所可企及。厥后稍稍寝阁稽缓,四方观听,岂无忧疑?或罪宗实,以为自唐以来,判宗正寺者皆用宗子。求之典故,乃一寻常差遣,何必过为辞让?或者流言云:事由宫中嫔御宦官姑息之言,圣意因而微惑。且妇人近幸,不识国家大计,苟务一时慰悦陛下,而不知反沮坏美政,睽隔英断,为害甚大也。风闻宗实自有此命而来,夙夜恐惧,闭门不敢见人。昨自二月服除,今半年有余矣。臣恐天下之人谓陛下始者顺天心人欲而命之,今者听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不独百世之后,使人叹息圣政始卒之不一,亦恐自今远近中外奸雄之人,得以窥伺间隙矣。自古天下祸乱之始,未始不由继嗣不立,付属之心不豫定,而遂至后世争夺危亡,使天下赤子糜烂涂地而受弊者也。况数岁以来,灾异频数,不可胜纪。今春徐、陈、许、蔡迨京畿之民讹言相传,掘土而食。近又龙斗于南京之旧驿,盛夏火王,金当消伏,太白芒角盛大,凌犯荧惑。又太白经天,与岁星昼见,天地人事,皆见变异,其占为兵、为凶、为人心不安,此甚可惧。太史必有以其术为陛下言之者。陛下于此时,岂可尚复优游,持养圣断,不早恐惧修省,急答天戒哉?夫天下者,圣祖神宗天下,传至陛下,当思先帝付托之重,使宗庙社稷生民有所依赖,天下忠臣节士有所取正,无令汉成帝独有美名也。前日未命宗实,人人上言早建储副,今日乃无一人敢言者,非今日之人不忠也,盖前日未有主名,泛为公言,而陛下不疑也。今日补一宗正官,虽非继嗣,似有主名,而陛下犹豫迟疑,自冬徂秋十月矣。中外之人,无贵贱贤愚,人人自预私计,惧陛下见疑获罪,不敢出一言,但日听朝廷所为,以小治乱而已。臣职为谏官,傥又不言,则谁为陛下言者?故臣区区忧国之心,颠沛傍徨而不能自已也。』陶因请对,言宫嫔宦官有以上惑圣聪,而使宗实畏避不敢前。上问陶,欲别与一名目,陶对曰:『此止是一差遣名目,乞与执政大臣议之。』上曰:『当别与一名目。』于是韩琦等始有立为皇子之议。

  八月丙子,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辞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许之。初,宗实屡乞缴还告敕。上谓韩琦曰:『彼既如此,盍姑已乎?』琦曰:『此事安可中辍?愿陛下赐以手札,使知出自圣意,必不敢辞。』比遣使者召之,称疾不出。琦与欧阳修等言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修曰:『知宗正寺告敕付閤门,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止用一诏书,事定矣!』遂入对,乞先听宗实辞所除官。上曰:『勿更为他名,便可立为皇子。明堂前速与了当!』琦因请谕枢密院。及张昪至,帝面谕之。昪曰:『陛下不疑否?』帝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系属,但姓赵者,斯可矣。』昪遂再拜称贺。琦等乞帝书手札付外施行。既退,辅臣未至厅,中使已传手札至中书。丁丑,琦召翰林学士王珪令草诏。珪疑焉。戊寅,请对,言:『此大事也,后不可悔。外议皆云执政大臣强陛下为此,若不出自陛下,则祸乱之萌,未可知也。』上指心曰:『此决自朕怀,非由大臣之言也。不如此,众心不安,卿何疑焉?』乃再拜殿上曰:『陛下能独断宗庙社稷计,此天下之福也!』退而草诏以进。己卯,诏曰:『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盖二帝之隆,治由兹出,朕甚慕之。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犹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而聪智仁贤,见于夙成。日者选于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数至其第,乃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嘉之。朕蒙先帝遗德,奉承圣业,罔敢失坠。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固可以厚天下之风,而上以严宗庙也。其以为皇子。』辛巳,上悉召宗室入宫,谕以立皇子之意。壬午,诏入内内侍省、皇城司即内香药库之西偏营建皇子位。癸未,赐皇子名曙。

  八月辛卯,司封郎中李受为皇子伴读,改宗正寺伴读王猎为皇子位说书。受,江南人也。大宗正寺言:皇子累奏辞所除恩命,诏即还其奏。壬辰,诏权以皇城司閤宇为皇子位,仍命入内高班王中庆、梁德政发车乘津置行李入内。上既下己卯诏书,皇子犹坚卧称疾不入。司马光、王陶等言:『凡人争丝毫之利,至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已三百余日不受命,其过于人远矣。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辞逊,使者不当徒反。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上与辅臣谋之,韩琦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愿令本宫族属敦劝,及选亲信内人就谕旨,彼必不敢违。』丁酉,赐皇子袭衣、金带、银绢各一千。诏登州防御使同判大宗正寺从古、沂州防御使虢国公宗鄂敦劝皇子,仍与润王宫大将军以上同入内。皇子若称疾,即乘肩舆。己亥,从古等言:皇子犹固称疾。是夕,使者往返数四,留禁门至四鼓,皇子终不至。乃诏改择异日。庚子,以立皇子告天地、宗庙及诸陵。辛丑,皇子以肩舆入内。先是,宗谔责皇子曰:『汝为人臣子,岂得坚拒君父之召而终不受耶?我非不能与众人执汝,强置汝于肩舆,恐使汝遂失臣子之义,陷于恶名尔。』皇子初让,宗正与记室周孟阳谋之,所上表皆孟阳之笔也。每一表饷十金。孟阳辞,皇子曰:『此不足为谢,俟得请于朝,方得厚谢尔。』凡十八表,孟阳获千余缗。及立为皇子,犹固称疾。孟阳入见于卧内,曰:『主上察知太尉之贤,参以天人之助,乃发德音。太尉独称疾坚卧,其义安在?』皇子曰:『非敢邀福,以避祸也。』孟阳曰:『太尉事两宫以父母,中外所闻。主上为万世计而立为子矣。今固辞不拜,假如得请归藩,遂得燕安无患乎?』皇子抚榻而起曰:『吾虑不及此!』遂与宗谔等同入内,良贱不及三十口,行李萧然,不异寒士,有书数厨而已。中外闻之相贺。甲辰,皇子见上于清居殿。自是日,再朝于内东门,或入侍禁中。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为齐州防御使,进封钜鹿郡公。

校勘记

[1]恭谢 原本作『躬谢』,据《长编》卷一八二改。

[2]计无家为 原本『家』与『为』之间有一墨丁,据《长编》卷一八二删。

[3]大计 原本『计』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八三补。

[4]至诚 原本作『至城』,据《长编》卷一八三改。

[5]具札子 原本『具』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九五补。